“快……快请坐！”
洛欢反应了过来，一时间有点兴奋。
客人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了吧台边坐下，步子有点摇晃。
“您想吃点东西吗？”
洛欢问道。
“嗯？”
“我们按料理收费。”
“噢……”
客人胡乱抹了一下脸。
“嗯，你们有什么吃的？”
“看您想吃什么，主食、宵夜还是饮品。”
“噢，那炒两个小菜吧。”
“不用太多，我先前吃过晚饭了。”
客人说完又低下头去，用手撑着额头。
洛欢看她的举止，意识到她可能喝了点酒。
是有什么伤心事？
罢了，一会大概会自己说吧。
洛欢想着，走进了厨房。
……可是食材也没剩多少了啊！
他看着厨房里这些零零碎碎的边角料，感觉头都大了。
……巧夫难为无米之炊。
以后一定要多备点食材才行，尤其是可以久存的，要么就多买点肉啊丸子什么的冻在冰箱里……
“哐啷——”
小缒已经把碗洗好了，放在一边，愣愣地等着洛欢安排。
洛欢看着他的脑袋，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您没有忌口吧？”
客人没有抬头，只是摆了摆手。
“那您稍等哦。”
他说着把小缒推了出去，就准备开始忙活。
“需要帮忙吗？”
赫莲娜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厨房。
“没事的，您在一旁休息就好，要回去也可以自便。”
说话间，他们俩都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进来的女客人。
她虽然手还撑在额头上，但脑袋摇摇晃晃，好像随时要栽倒下来。
真的没问题吗？洛欢暗暗想道。
他搜罗了一下剩余的食材：一个番茄、半个土豆、半个胡萝卜、三分之一个洋葱……
除此之外，就是些基础的调料。
纯素啊……
他挠了挠头。
其实对于洛欢来说，纯素菜并不是真正的难题。
他可以把蔬菜做成烧烤，加上孜然、辣椒粉一类的调料，味道也不差。
他还可以把蔬菜裹上面粉炸成天妇罗，起锅后撒点盐，也很不错。
可是……
他又看了看那个客人。
还是吃点更温暖的东西比较好吧。
洛欢打定了主意，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赫莲娜见状，悄悄地走了出去，坐在小缒旁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二十分钟后，洛欢把碗放在了吧台上。
那个客人已经趴在了桌上，似乎是睡着了。
就在洛欢犹豫要不要先把菜放回锅里保温时，客人像是闻到了香味，缓缓抬起头来。
看见她脸上的压痕和惺忪的睡眼，洛欢知道她刚才确实是睡着了。
“……不好意思啊。”
似乎是睡了一觉后酒醒了一点，尽管还有点摇摇晃晃，但她的思路清晰了许多。
“这是？”
“汤咖喱。”
洛欢说道。
“这边有热米饭。可以把咖喱汤浇在饭上，也可以用勺子舀一勺饭，浸到汤里吃。”
客人似乎从没吃过这样的做法，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洛欢说的照做了。
“好吃哎。”
她轻声说道。
“好暖和……”
“今天外面一直在下雨，看您的外套也湿了不少，我想还是做些汤类的暖食比较好。”
洛欢解释道。
“普通咖喱饭用的是咖喱块，做出来很浓稠，口味也重一点。”
“汤咖喱兼顾了咖喱的香味和口味的清爽，煮的时候只放少量咖喱块，其余则用咖喱粉和辣椒粉来调味。”
“之后加上大量的水做成汤，又好喝又暖身。”
洛欢有些抱歉地笑笑。
“如果加点鸡肉什么的会更好吃，但因为今天只剩一些素菜……”
“这样就很好吃了。”
客人淡淡地说道。
然后她就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吃咖喱。
洛欢看她兴致不高的样子，也不再打扰她。他顺手倒了一杯柠檬红茶放在吧台上，便转身去收拾了。
收拾完厨房，那个客人还是低着头。洛欢感觉站着尴尬，就默默走到了赫莲娜和小缒旁边坐下。
“她好奇怪。”
小缒说道。
“明明前面那么着急地冲进来，现在又什么都不说。”
洛欢赶紧把小缒的嘴捂上了。
他往那个客人的方向瞥了一眼，还好，她似乎完全没听见。
“你不要当着客人的面议论人家。”
洛欢小声教育道。
“可是之前的客人就没关系，还会和我们聊天。”
“这不一样啦！之前的客人都是……总之人家不想聊天就不要硬聊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了推开椅子的声音。
那客人站了起来：“多少钱？”
“给我二十就好了。”
“……哎，您要走了吗？”
客人点点头，表情有些冷淡。
“嗯。不好意思啊，我先前可能是有点醉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醒了，让灵媒找人什么的话就不作数了。
洛欢一下子有点失落，但想着自己也算是有了第一位正经客人，还有了实实在在的收入，提不提供附加服务也不重要了。
客人付完款，拿上风衣和包就要往外走。
“这店里就你一个人吗？”
她突然回过头问道。
洛欢、小缒、赫莲娜：“哎？”
不过回想起来，这个客人好像从进店开始就把小缒和赫莲娜当成空气，连个眼神都没有分过去。
洛欢这才意识到，这位普通的阳间客人看不见那些鬼魂。
他还以为小缒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原来也有人看不见吗？
“是……是的。”
回过神来，洛欢赶紧补充道。
“看你年纪也不大，是勤工俭学的吗？”她问道。
“如果遇到难缠的客人，会比较难办吧？”
洛欢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不，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我已经大学毕业了。”
他扯了个谎。
“这样啊。”
客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还隐隐有些赞赏。
“不好意思，我是刚刚看你做柠檬红茶，想起自己读书时勤工俭学的事了，所以才多了嘴。”
“哪里哪里……”
洛欢摆摆手。
“……勤工俭学？”
“嗯，也是饮品店。不过我们店里的红茶用的是碎茶叶，一泡就一天。你们家一喝就是用不错的茶叶泡的。”
说完之后，她自觉失言，有些尴尬地拢了下衣服。
“不好意思，我平时也不是很喜欢和人聊天的，今天不知道怎么……”
她点了点头，意思是“打扰了”，便大步朝外面走去。
“等等！”
洛欢喊道。
客人惊讶地回过身来。
“我们这家店……您是怎么找到这的？”
风雨那么大，今晚又关着门窗，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有灯光。
鬼魂另当别论，这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会来的地方。
“今天对我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她垂下眼说道。
“在这个地方……”
“哎？”
“别误会，我说的不是你们店。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估计你的店还没开吧。”
在得到洛欢肯定的眼神后，她又说道：“因为一些事情，我白天就来了这一带，看到了你的料理店，不过好像没有开门。”
“晚上我又路过，碰巧听见店里传来了声响，应该是有一群人在聚餐。”
“我听着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人的声音，就过来敲门……可是怎么敲都敲不开。”
她扶了扶额头。
“估计那会我醉得厉害。”
洛欢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白天窗外的脚印、晚上莫名的摇门声……
“您是不是叫小鹿？”
*
客人抬起头来，眼里先是惊讶，后是戒备。
“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刚才支付的时候……”
“您说的认识的人，是不是两男两女……不对，您认识的应该是灿妹和琪琪，他们在高三毕业那年……”
小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名字。”
洛欢想了想，还是拉出了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
“您看到我们店的招牌了。”洛欢说道。
“我真的可以看见亡灵。在您来之前，您的朋友们就在这里聚餐。”
小鹿的脸色变得惨白，但还是一脸不信任的表情：“不可能。”
没等洛欢开口，她又继续说道：“这一定是新升级的骗术。你用一些方式套我的话，观察我的反应继续往下说……”
“你会知道我和她们的名字……也许，也许是因为大数据……我在这里晃了一天了，所以有什么app把收集到的信息反馈给你了！”
洛欢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感觉自己再不解释清楚，对方马上就要说自己是骗子了。
“不是……您先听我解释……”
“小朋友，我看你年纪轻轻，做菜也不错的，没必要做这种……”
“今天是灿妹的生日。可是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你没有赴约，她和另外三个朋友就在那一天出意外死了！”
情急之下，洛欢喊了出来。
空气一下子又变得很安静。
小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表情陷入了茫然。
半分钟后，她突然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我……都是我的错……”
她哭了很久，看得赫莲娜都愣了一愣。
等她终于平复下来，这才抬起头来。
“十八年了。”她说道。
“我在想，如果真的有轮回，那么到了今天，她又该满十八岁了吧？”
洛欢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他见到的灿妹的确还是十八岁的模样，只不过一直到刚才，她才真正去往了“彼岸”。
其实灿妹的心愿并不是想好好过完这个生日，而是希望她的朋友们都快乐吧？
她一直徘徊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心愿没有完成而已。
“您当初……为什么没有赴约呢？”
洛欢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鹿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
“这些年我也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去。即便我们后来没有联系，但那反正是最后一次，上大学我们就会各奔东西，去一下也没什么……”
“我无数次地回想自己那天在做什么、想什么，发现完全记不起来。”
她叹了口气。
“在知道意外发生……知道是他们的时候，我真的很难接受。”
“可以说，一直到现在，我都会问上天：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
“我应该和她们站在一起的，可是我没有，我只顾着自己……因为如此，我反而活了下来。”
“感觉好像是他们替我去死的。”
“我本应该也在那里，可是只有我活了下来……”
小鹿无意识地重复着。
“我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了灿妹家的事。”
她看着桌面说道。
“在知道真相前，也许我还可以用‘这只是意外，你去不去都无法改变’、‘这和你的行为根本没有因果关系’之类的话安慰自己，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忘这件事。”
“可是知道一切后……”
小鹿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十字架，我注定要背负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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