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镜说的不错，这是一件大事，一般人很难当场就做出决定。当然黑眼镜并不算是一般人。刘丧看着他悠然自得的脸，忍不住想，这个人心里是否已经有了答案？
放弃长生，就能回归平凡的生活么？
黑眼镜会怎么选，张起灵会怎么选？
还有小张哥……
脑内闪过无数个可能性，刘丧努力克制住奔涌的思绪。在场的张家人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任何交谈。“敌人还在附近，待久了易生变，”他听到张海琪说，“带上样品，尽快从这里出去吧。”
是啊，只要平安从这里出去，这一趟冒险也就结束了。
他缓了口气，心中却抹不去隐隐的不安。
之前被小张哥暂时麻痹的那只耳朵开始一点点恢复听觉，继续待在棺材近旁对刘丧来说是实在是一种折磨，见没有需要他帮忙的事，他便转身走下石阶，尽量远离那座高台，去看墓室石壁上的岩画。
“看出什么了？”
他一回头，张海盐跟了过来。刘丧用手电照了一下壁画。“之前你说咱们滑下来的通道，就像人的耳朵眼儿一样，我觉得可能真的是这样。”
张海盐也望向高处的岩壁，上面古老的涂料已经斑驳，画的似乎是一张巨大的神像的面部。在嘴巴位置，是盒子一样的方形东西，应该指的是石棺。
神仙从口中吹出一股仙气，周身则簇拥着其他不同颜色的雾气。
“刚刚我就在想，这么大的墓室，3个耳室有点太少了。”刘丧说。
人有七窍。假如这张神像，画的就是这里的平面图，石棺＝嘴巴，那么剩下的眼耳鼻，应该对应着更多通道才对。
“原路返回，从那些旋转滑梯爬上去，也不是容易事。”小张哥点头，“说不定是年久失修——”
刚说一半，突然轰隆一声，整个岩洞都晃了起来，灰尘簌簌往下掉。两个人扶住彼此站稳，刘丧顿感不妙。
“机关被触动了！”他朝高台上的众人大喊，与此同时他听到墙壁里面一阵咕咚咕咚的异响，墓室随即开始发生变化，就像那壁画上一样，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都开始渗出不同颜色的毒雾。
“没有时间了，赶紧出去！”小张哥转向刘丧：“你来开门！”
刘丧点头。四下杂乱的奔跑声中，他开始念诵新的偈语。
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毒气会突然发动？他心中疑惑，然而此时已经别无选择。
毒气扩散得比之前遇到的几次都要快，偈颂念完，霾雾已经淹没到所有人的腰部以上。石壁上再次出现了暗门，“走！！”吴邪喊道。
全员开始撤退，刘丧完全看不到脚下，跑着忽然被绊了一下，张海盐伸手去够他，刘丧却脸色骤变：“当心——”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猛地从雾气中窜出来，如同潜行的鲨鱼从海面下跃起，重重地将张海盐撞了出去。
“小张哥！！”
叫喊卡在喉咙里，那个黑影瞬间转身，死死挟住了他的脖颈。刘丧一下子难以呼吸，拼命抬起头，对上一张残破的脸。
张海云！
果然还有其他的通道！敌人从外面强行搞破坏，触发防御机关，为的就是逼迫他重新念偈语，把这里的门打开！
扫射的枪声响起，他看到白玉一行人正从墓室另外一头钻进来，完全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火。
局面瞬间乱作一团。刘丧奋力挣扎着，张海云却将他飞快地拖回了石棺所在的高台。从那里能俯视整个墓室，高台下方已经是一片茫茫云海，毒雾很快就会吞没一切。张家人跟雇佣兵打得飞起，黑瞎子和吴邪这边也开火还击，但在大雾中很容易误伤。
“别管我！”刘丧用尽力气吼道。“你们快走！！”
敌人只抓他一个，因为他是开门的钥匙，剩下的人只要趁现在赶紧离开，就不会再被追击。
让人难以忍受的嘈杂中，他隐约听到了吴邪的声音。吴邪招呼身边的人向通道里撤退，毒气快要没过一人的高度了，再不出去就真的来不及了。胖子叫喊着“丧背儿怎么办？不能扔下他啊！”刘丧被牢牢挟持着，无法看见他们，只觉得心脏快要炸裂。
很快，白玉和残存的亲信在火力掩护下，都爬到了高台上。
这座高台像最后的孤岛一样矗立在毒海之中。白玉也是遍体鳞伤，非常疲惫，眼中却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喘息着挥手，手下将什么东西抬到近旁，刘丧发现那也是一副棺材。
“如我所愿，”她对刘丧说，“你的确帮我毁掉了张家。”
她脸上没有一直以来的阴谋与狠绝，却染上一抹凄凉的笑。白玉将棺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和她长得非常像的女孩子，头发乌黑，容颜姣好，如同睡美人一样。
“白珠，我们到了。”
白玉俯下身，轻柔地说道。
***
她将妹妹抱起来，朝那盛着蓝色“仙气”的石棺走去。
刘丧的双耳听力已经恢复，这么近的距离，石棺里发出的阴诵声波如钻心剜骨，切割着他的神经，疼痛让他两眼发黑，连站也站不住，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发疯。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脸上。刘丧勉强向上方看去，发现禁锢着他的张海云已经开始七窍流血。白玉驱使这个人从毒雾之下潜行突袭，张海云中毒很深了，可依然如机械的木偶般执行着白玉的命令，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刘丧徒劳地挣了两下，眼看着白玉来到石棺旁边，准备将白珠的身体放进棺中。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两个人从高台之下一跃而起，残余的几个打手猝不及防，三下五除二就被揍翻，掉进了下方的毒雾里。
刘丧瞪大眼睛，望着冲过来的人。竟然是张海琪和张海盐。
他们没有走！为什么！？
他看见张海琪径直奔向他这边，但张海云的匕首立刻压在了刘丧动脉上。张海琪不得不停下脚步。另一边白玉如临大敌护住白珠，小张哥却并没有理会她，以最快速度冲向了石棺。
“你——！”
白玉一瞬慌乱起来。张海盐没有给她机会，将手探入棺底，用力一拔。
霎时间，脑子里那个令人窒息的声音消失了，刘丧浑身都松软下来，如获新生，大口大口喘气。小张哥手里拿着从棺底掏出的一样东西，那是一只晶莹透亮的石头，状如舍利。
接着他们就看到石棺里的蓝色雾气开始升腾，飘散到空中。
“不！！！”白玉尖叫。
她松开妹妹，像发了疯一样扑向张海盐，两人立刻陷入缠斗。小张哥脸上是一种完全的冰冷，刘丧明白，他要为张海侠报仇了。
这一边，张海云仍用匕首横在刘丧的脖子上，与张海琪对峙。
张海琪没有进攻，反而垂下了双手。接着，她开口，轻声呼唤道：“云仔。”
她说的是闽南话，刘丧没有听懂，却感到身后束缚着自己的人微微地僵硬了一下。张海琪继续道：
“对不起，娘来晚了。”
她的眼里竟然有泪。
慢慢的，张海云的手臂开始松动，颤抖，匕首当啷一下掉落到脚边。在刘丧脱离他的臂弯同时，这个饱经磨难的张家人，像轰然坍塌的城墙一般倒向地面。
张海琪向前一步，将他接在了怀里。
即使已经变成了怪物，手上沾满罪孽，即使再也回不到从前，这个男人依旧是她的孩子。
鲜血不断地从张海云的口鼻涌出，他体内的毒性太重，已经无法挽回。刘丧爬起来，正看见另一边小张哥与白玉拉开距离，两人都像红了眼的野兽，白玉的一只手腕无力地垂着，腕骨已经被张海盐生生捏碎。张海盐的腿也受了伤，站立不稳，气喘吁吁，还不忘嘲讽：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如何啊？”
他就是要粉碎她的最后一线希望，这是最无情的报复。
白玉咬紧了牙，瞥了一眼毫无生气躺在地面上的妹妹，脸上满是绝望。刘丧忽然察觉，她一直以来的渴求，说不定也十分单纯。
古往今来，那么多传说，招魂转生，回天还阳，都只是为了再见到最重要的人一面。
突然，白玉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又如何呢？”她说，“我输了，你也一样！！”
枪口朝向自己的一刻，刘丧立刻意识到，当初在董公馆密室里的一幕再次上演了，但这一次她不是为了脱身，这一次他也不会再像上回那么走运。
“小张哥，别！！”
叫声、枪声，与张海盐口中射出的刀片几乎同步。刀片令白玉的枪脱手，改变了子弹的方向。但这个保护刘丧的举动，让张海盐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先机。
烧灼的气流擦着刘丧脸颊掠过时，白玉已经冲到了张海盐面前。隐藏的利刃从她袖口滑出，她几乎是以全部的力量撞上去，狠狠贯穿了张海盐的胸口。
视野中是喷涌的鲜血，刘丧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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