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了放榜了！快来看啊！”
“玄越仙君拿了第二名！好棒啊！”
“这么年轻就能拿第二，比好多上仙都厉害了！”
……
硕大的莹白色天幕之下，身着各色仙服的仙子们像簇拥在一起的花朵，叽叽喳喳地吵嚷着，兴奋地指着榜单前列的“玄越”二字言说。
天幕百米开外的一处云台上，一个通身水蓝色衣裙的女仙靠着云阶，散漫地支着一条腿。
她扬着下巴，目光遥遥越过人群，看着榜单上的名字发出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哂笑。
“就一个破第二，说出来不觉得是种羞辱吗？”
——此人正是榜单第一名，莫离。
猝不及防听见这么嚣张的话，晚汐身子一抖，心虚地朝四周张望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边，才用气声吼道：“嘘！阿离你小点声！”
“怕什么？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莫离不以为意。
见她顽固不化，晚汐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出门在外，说话做事要小心一点，免得落人口实。再说了，你和玄越同为平仙，跟这么多上仙同台竞争，能拿下前二都很不容易，你就别总是针对他了。”
天界有神与仙之分。
而仙之中，又有上仙与平仙之分。
平仙比上仙低一个天阶，故而莫离和玄越能以平仙之身战败上仙，实乃不易。
“针对？”莫离嗤笑一声，转头看向晚汐。
晚汐同样也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纱裙，但她看起来不似莫离那般富有攻击力，脑袋上一左一右顶着两个乖巧的发髻，一双大眼睛有如碧海里的珍珠，圆圆亮亮的。
“我哪有闲工夫针对他啊，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招摇过市的样子。”
前来看榜的人越来越多，为玄越欢呼庆祝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莫离听得心烦意乱，直接撑地从云台上跳了下去。
“走了，回去背书去。”
“哎！阿离！”
见莫离直接纵身从云台上跳了下去，晚汐惊慌地站起身来，向下看去。
所幸云台下，莫离有如一片羽毛般轻巧落地，完全没有受伤。
晚汐松了口气，着着急急地从一旁的台阶上跑了下去。
“你别老是嫌麻烦直接跳，万一摔着你怎么办？你过两日可还要考——”
等晚汐拖着裙摆下了云台时，莫离身边已俨然多了一个人。
来人一袭大红色锦缎长袍，身高体瘦，肤白胜雪，流墨般的黑色长发在后背倾泻而下，在天际的流光中涌动着晶亮的光泽。
“侥幸拿了第一，是不是高兴坏了？”
玄越抱臂站在莫离身前，挑着眉看她，表情有些戏谑。
莫离被他那身炫目的大红色套装晃得眼睛疼，不耐烦地眯着眼睛道：“我拿第一靠实力，不靠侥幸，跟某些人不一样。”
被阴阳的“某些人”抿了抿唇，哼笑一声：“这么狂妄？那就看之后的文理考试你还能不能继续这么有实力了。”
他说着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以你那写出‘一只白鸟飞上天，石头底下两只鳖’的水平，我倒是真想看看你能考出什么样的成绩。”
“你！”冷不丁被揭短，莫离顿时不淡定了。
可正当她蓄力反攻的时候，方才在天幕下看成绩的仙子们看到玄越在这，纷纷围了过来。
“玄越仙君！”
“玄越仙君你好厉害呀！”
“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
她们饿虎扑食般围着玄越，一下子把莫离挤了出去。
莫离顿时被挤得跌跌撞撞，狼狈不堪。
偏偏在这时，玄越还装模做样地整了整衣领，昂首挺胸，一脸太受欢迎了我也没办法的贱嗖嗖的模样。
“你等着瞧！”
眼下不宜发作，莫离放下一句狠话，怒气冲冲地拉着晚汐走了。
莫离走得虎虎生风，晚汐小跑着跟上莫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不生气啊不生气，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莫离回头瞪了一眼人群中开屏的那只“孔雀”：“你看他那个骚包的样子，那些小姑娘追着他图什么呀？”
晚汐想了想：“可能，图他长得好看？”
“那我就长得难看了？”莫离反问道。
“不不不！”晚汐小手晃出了残影，“你好看你好看！就是你俩一个女仙一个男仙，根本没有可比性啊！”
晚汐说这话也不单纯是哄莫离，是有事实作为依据的。
莫离虽然一心学武，不爱打扮，可即便是把那张未经修饰的脸放在群仙中，仍有种醒目的好看。
她的五官偏明厉，长眉如锋，鼻梁高耸，脸型瘦削轮廓流利，唯有那双明媚好看的桃花眼算是一点调和。
只可惜那双眼睛鲜少流露柔情，向来都是睥睨冷漠的情绪。
“那她们为什么不来跟我说话？”莫离有些别扭地问道。
晚汐为难地挠了挠头，道：“这个呢……首先是性别的问题，她们喜欢男人，自然就喜欢玄越更多一点。其次呢，就是你这张脸。”
莫离：“我脸怎么了？”
晚汐绕着她打量起来：“你这张脸虽然好看，但任谁打眼一看，都会觉得上面写了一个字。”
莫离：“什么字？”
晚汐煞有其事地说：“滚。”
莫离：“…………”
晚汐：“你说你脸臭成这样，谁敢凑上来跟你说话啊？”
“还好吧？我也没有很凶吧？”莫离开始自我审视。
恰巧这时有个男仙路过，莫离不经意朝他瞟了一眼，那男仙顿时浑身一颤，畏畏缩缩地绕路离开。
“哈哈哈哈！”目睹了这一幕的晚汐笑得前仰后合，狂拍着莫离道：“你看吧！我没骗你！”
“…………”莫离扶额不语。
“算了算了。”莫离向来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受挫一瞬也就揭过这一页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这么着吧。”
她揽住晚汐的肩膀，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玄越从人群中递过来的眼神。
她翻了个白眼，抬脚就走。
两人绕过天幕，去往连接一二两重天的云梯。
可是突然间有几个人高马大的身影冒了出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哟！这不是莫离嘛！”
“很厉害嘛，又是第一，叫我们这些上仙的脸都没处搁了。”
几个和莫离一同参加考试的上仙出现在她们眼前，黑压压将她们的去路拦了个水泄不通。
按照天界的礼仪，像莫离晚汐这样的平仙，见面还需给他们这些上仙行礼。
“拜见几位上仙。”晚汐规规矩矩地向他们行了礼。
然而莫离却站在一旁，没有动作。
眼见莫离对他们这些上仙爱搭不理，一个头方圆、身材也圆润发福的上仙嗤笑着道：“瞧瞧，这还没进崇武阁呢，气焰就很嚣张啊。”
这上仙名叫归因，出自金灵曜，在此次大考中和莫离一同竞争着崇武阁唯一的一个入阁名额。
莫离曾在法术、兵器比试场上跟他对决过两次。
然而每次的对决结果就是让莫离觉得——
所谓上仙也不过如此。
归因说着走上前，轻佻地伸出手指来勾莫离的下巴，语气轻浮浪荡：“这要是给你进了崇武阁，以后可还了得？”
莫离垂眸盯着他伸过来的那几根藏污纳垢的手指，心里隐隐作呕。
她骤然抬眸，锋利的视线像一把利刀直直刺进了归因的眼睛。
归因身形一震，先前在比试场上经历的痛感突然间席卷了全身，他下意识停手，想要把手收回来。
可还不待他把手拿开，莫离却先一步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她侧过身，猛一发力，归因整个人便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
莫离顺势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归因肥厚的背上反锢住他，随后扬眉看向剩下的几个上仙，嘴角勾着轻蔑的微笑：“怎么？你们几位也想要比试比试吗？”
这些上仙都曾或多或少地领教过莫离的厉害，本想着人多势众，多少能压莫离一头，但照现在看来，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看着归因在地上痛苦挣扎，他们谁都不想重蹈覆辙，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还高过于她，连连对着她哈腰道歉。
“不想不想！”
“冒犯了！冒犯了！”
……
眼看着这些同伴一个个屁滚尿流地离开，归因气得直想破口大骂，然而莫离踩在他背上的那只脚似是有千斤重，他无力喘息，更谈不上喊叫了。
“他们都走了，你要怎么办呢？”莫离俯下身，以一种平静但阴森的口吻说道。
随着她身体重心的下沉，归因背上的压力成倍增长，他拼死拍打着地面求饶：“救！饶……命……”
莫离陡然放轻了力道，归因顿时有如一条挣扎的死鱼，拼命呼吸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仙子饶命啊！”
归因方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不顾颜面地大声求饶起来。
然而莫离却仍死死扣着他的手腕，阴沉地说道：“命是可以饶的，但多少得给你留个教训。”
“什……什么教训？”归因战战兢兢地问道，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淌下，浸湿了面前的石板。
“教训就是——”莫离松了松手劲，随后又开始不疾不徐地用力。
“不要对女人不敬！”
随着她话音落下，归因的右手臂立即以一个极为扭曲的角度向上拱起，可偏偏他的身体还被莫离结结实实地踩着，动弹不得。
“啊！”
“啊！！”
归因痛苦万分地连声尖叫起来，一张脸涨得犹如猪血的颜色。
可莫离并未动容分毫，只是满脸冷漠地继续加大力道。
眼看着归因的手臂就要被莫离硬生生折断了，晚汐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推阻道：“阿离！差不多可以了！再这样下去他的胳膊要断了！”
“我就是要废了他的这条胳膊！”莫离清丽的脸上显现出杀伐的狠绝。
晚汐急得团团转，努力劝阻道：“可你要是废了他的胳膊，他还怎么参加后面的文试？到时候万一查到你头上，影响了你的终试怎么办？你还怎么进崇武阁啊？！”
一听到“崇武阁”三字，莫离手中的力道骤然减轻。
她松开手，把踩在归因背上的脚也挪开了。
“也是。”
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莫离嫌恶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冷面道：“你走吧。”
归因的脸因为手臂的剧痛而一下一下地抽动着，他双眼猩红地盯着莫离，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千刀万剐。
可他就是害怕到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还是一言不发地抱着手臂离开了，临走前只留下一个怨恨的眼神。
晚汐看着他那记眼神，心里突然有些害怕。
“阿离，他日后会不会报复你啊？”
莫离却不以为意，只是冷淡地扫了他的背影一眼，就迈步向云梯走去。
“让他来。”
---
从云梯直坠而下，便是一重天。
方才她们所在的二重天主要是穹灵堂的地界。
穹灵堂乃五大灵域的仙子修习术法之地，同时兼顾着选拔考试的效能。
而五大灵域：金灵曜、云川林、碧落泉、火焰山、连山骨，就分布在一重天的五角，分别是金、木、水、火、土这五行灵气的孕育之地。
莫离和晚汐就出自碧落泉，而玄越则出自火焰山。
从云梯下来后，有五座云门。
这是通往五大灵域的最快途径。
晚汐轻车熟路地朝碧落泉的云门走去，可莫离却是脚步一顿，转身去了云川林的云门前。
“你不回去吗？”晚汐奇怪地问道。
“你先回去吧，我先去云川林一趟。”莫离朝她扬了扬下巴，脚步已经迈进了云川林的云门。
“早点回来！”晚汐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知道了。”莫离懒懒的声音从云门里传来，身体已然消失不见。
云川林孕育木气，四处都是望不到边界的绿景。
莫离把玩着腰带上串的珍珠，旁若无人地走进了沁竹轩。
“今日怎么有闲暇到我这来了？”
一道清亮温柔的声音先起，之后便是木轮滚过地面的声音。
莫离转头看向摇木椅过来的木青玄。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素衣，黑色长发柔顺地散在肩头，看起来清雅出尘。
“心烦。”莫离驾轻就熟地坐到了藤椅上，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又是因为玄越？”木青玄似是想起什么，话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光是他，还有别的原因。”莫离喝了茶还是心烦，便撂了茶杯，起身走到木青玄身后，把他推到了琴台前。
“总之我现下心烦意乱，青玄仙君不妨弹首曲子来听听吧。”
木青玄就这么被她架到了琴台前，无奈失笑：“你这是请人的态度吗？”
莫离顺坡就下：“请青玄仙君为我弹首曲子。”
“真拿你没办法。”木青玄摇头笑笑，白玉般修长的手指拨动了琴弦。
弦音一起，莫离便回到了藤椅上。
她一边饮茶，一边看向窗外的竹林。
此处空旷，仅有沁竹轩这一处居所。
琴音寂寥又空灵地回响在天地之间，偶有竹叶随风而逝，萧瑟安宁。
此音此景如同一剂镇心良药，抚慰了莫离心中的烦躁。
一曲毕，莫离站起身来，向着木青玄俯身作揖。
“多谢青玄仙君一曲聊慰，我现下心情好多了。”
“那就好。”木青玄温柔地笑笑。
“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过两日还有一场文理考试，我得抓紧回去温书了。等我考完，一定带着海味来向青玄仙君道谢。”莫离说着，就准备动身。
木青玄抬手一拦：“等等。”
他推着木轮进了侧房，不多时复返，手里多了几本书。
“历年的文理考试多从这几本书里出题，你不妨多看看。”木青玄抬手把书递给莫离。
莫离接过书，欣喜一笑：“多谢青玄仙君！我先走了。”
“嗯。”木青玄笑着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待莫离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木青玄才敛了微笑，看向侧房中的那道红色身影。
“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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