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解玄这次的大佬人设是拿捏住了。
虎哥都没敢问他爸是谁,象征性地放了句狠话之后跑得比兔子还快,搞得他带来的小弟全都一脸懵逼。
“他此行目的只是吓唬人,并不敢真的对你们动手,更不想因此得罪人。”
用解玄的话来说这种方法最快,粗暴简单且效果显著。
只不过这一耽搁,解玄拎回来的东西已经不大热乎了。
“为什么我不在一会儿就弄成这样,‘解’野同学?”解玄捡起地上孤零零的人字拖,蹲下身重新放到邵野脚跟前。他分明没有笑意,却又让邵野感觉莫名多了些许宠溺和包容在里面。
至于为什么姓解,既然是亲兄弟,打头第一个字自该是一样的。在买早饭的路上,解玄已经将昨晚的谎言润色一番。
“脚都没好就想打架,是又不记疼了?”
他捏了捏那只白净的脚踝,果不其然听见邵野倒吸一口凉气。
解玄这才消气,随手扔过去一样东西:“袋子里有药油,记得按时擦。”
“收拾好了都去洗洗手,待会过来吃饭。”趁这会功夫,老院长已经把和解玄一起带回来的早饭装碟倒盘了。瓷的餐具被砸碎几个,好在不锈钢的饭盆子够多,多两个人吃饭不成大问题。
那边安鑫把最后一簸箕垃圾倒掉,洗了手又帮忙去搬小板凳。这些不起眼的活以前都是邵野在干,如今换了人,邵野瞧见总觉得哪里不习惯。
安鑫的注意力也多半都放在了邵野身上,全程目光肆无忌惮地窥探着,他本人还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妥。邵野干脆任他打量,反正他浑身上下连头毛发质都看不出以前的痕迹。
“大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呀?”问话的叫桃桃,是个扎着两个羊角个儿的活泼小姑娘。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抓着邵野的衣摆不肯放:“也是被送到来福利院的吗?”
解玄替他回:“他啊,不听话,好逞凶斗狠,被送过来改造几天。”
邵野揪了把桃桃的小辫子,起初心里还有些难受,转眼听见解玄的说辞就又乐了。他这是变着法批评自己莽撞冲动。
他好笑地反问:“那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自然是父母不放心,派我监督来着。”解玄下结论的时候不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都快些过来坐吧,饭要凉了。”院长特意给他们留了中间的位置,正一人一双地递着筷子。
原本早上就该走的,也不知这解玄给他灌了什么**汤药,老院长半口没再提撵人的事。
“哇,这么多好吃的!”邵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豆浆油条、生煎小笼、麻糊汤,连他最爱的羊肉锅都装盒带回来了,院长最后是找了个锅,才把四个打包盒的分量全都装进去。
等等,这些好像都是他昨晚说的。
邵野诧异地看向身旁,不出意料对上了双温和星眸。
虽然桌子上的每个人都因为这顿格外丰盛的早餐而开心着,一扫刚刚的不愉快,但邵野却觉得自己比他们都要高兴些。
这可是解玄专程给他买的!
饭桌上,院长爷爷笑眯眯地同孩子们介绍他俩,等轮到邵野:
“我们这原有个孩子,和你……和你性子倒是挺像的。说来也是缘分,我就叫你小解吧。”
邵野将脸深深埋进麻糊汤的大碗里,面上亦无太多表情。他动作机械地把最后一口汤都灌下去之后,方才搁下碗“好”了一声。
他倒不是刻意表现得这么不礼貌,而是因为邵野实在害怕自己绷不住,会有眼泪一不小心落进汤碗里。如果这时候,老院长或者安鑫察觉出来再问上一句怎么了,那他真就可能一触即溃,贻笑大方了。
“为什么不能也叫阿野哥?”桃桃很小声地问,在她看来这个阿野哥和那个阿野哥爱揪辫子的习惯都差不多,且都是赶走坏蛋的大英雄,名字也理应相同。
“叫什么叫,吃你的!”安鑫就近夹了个小笼塞进桃桃碗里,心想那是我大哥的名,不是谁都能替代的。
饭吃得差不多,也就该聊正事了。
邵野问:“今天这群人是过来——”
“是来赶我们走的!”安鑫重重放下碗,面容带着怒气,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来。
赶……他们走?邵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饭桌之下解玄的膝盖轻轻一撞,隐晦地暗示邵野去看外面墙上画着红圈的“拆”字。油漆淋了长短不一的线条,最终凝固在白色墙面,血淋淋的分外刺眼。
这让刚才胡吃海塞进肚子里面的各种美食都开始堵得慌。
邵野闭了闭眼,试图压住这种不适感。他才离开多久,竟发生了这么多事,邵野只恨自己因为怯懦,没有早一点回来看看。
可是,就算回来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拆迁的传闻一直都有,五年前这么说,三年前这么说,去年也这么说,从开始传得沸沸扬扬到最后变成一桩笑谈,大家都以为风波早已平息,可谁知真正的风浪来临,是如此迅猛且来势汹汹,快得令人招架不住。
为了消食,解玄答应陪邵野一道出来走走,却又担心他脚上负累。
也没走多远的意思,就在前面医院的园林绿化随意逛逛。
先头来的时候是夜里,没发现被铲成堆的沙土,现下不单是地面多了坑洞,人去楼空之后的凄凉感受也涌现出来。早上吵醒他的挖掘机还停在边上,工人们此时不知道去了哪里。
随着邵野的视线四处游移,忽觉空空荡荡的,解玄只好解释说:“那些树应该是被挖去卖钱了。”
光看坑的口径,便知道年份定然不低,自然卖得上好价钱。但自此十月再无桂香,亦无满树白花的广玉兰,只余阳光暴晒,连最后遮荫的凉亭也免不了被拆除的下场。
医院的新大楼建了有一段日子,但又总让人觉得还早,毕竟要想这么多人一口气都搬过去实是个大工程,而且一直没有正式文件批下来所以大家都保持着怀疑态度,却没想到这一天真的说来就来。至于设备什么的医院直接叫了卡车来拉,再不济可以当场变现卖了,年久失修的干脆废弃在这懒得拿。
这一趟之前,邵野还以为只有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却原来桑田沧海,不过是他以前坐井观天什么都不去深想罢了。
或许是出于某种不舍,他这一路步伐出奇得慢。解玄跟着,也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他该有多落寞。
解玄垂头,有一瞬间克制不住想去牵邵野的手,触碰近在咫尺的指尖,也好过这种无声安慰。
可那手指却突然逃了,邵野飞快地蹲下身拿起一样东西塞进解玄嘴里,全程快得解玄都没看清楚是什么。
他尚未反应过来,唇齿间就突然多出朵艳色小花,衬得黑发红唇,眸光熠熠生辉。
当真是花美,人更美。
邵野笑得“噗嗤”一声。
“甜么?”他邀功似的问解玄。
自然是甜的。邵野寻觅一圈才把院里仅剩下的童年味道摘下来送他,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解玄把它取下来,又低头看看墙角那株,是那种小小的花,骨朵都没指甲盖儿大,花团锦簇压弯了翠绿枝丫,内里却意外得跟蜜是同一种滋味。
邵野小时候可喜欢了,经常摘了当做零嘴,但是这样的行为又很不大哥,所以他每次都偷偷的来。
虽然邵野什么也没说出口,但解玄能感觉到自己又走进了他的世界一小步。
福利院之所以建在这所医院里面,也是有原因的。这里其实是家老年康复医院。依托一些医疗设施,福利院里一些身患残疾的孩子也能得到很好的帮助。
比如,邵野之前在天台和解玄提到的,那个孩子肌肉僵硬萎缩,不借助器械的话生活近乎完全不能自理,正常人把勺子递到嘴边的动作,她必须要很辛苦,所以有时会需要老师们帮着喂饭。而患有智力障碍孩子,就更难了,他们通常是不被大人偏好的,只有在这里才能一视同仁。
四肢健全的孩子尚且会被抛弃,更何况是他们。
而紧邻康复医院的优势,就是既能让这些孩子及时得到治疗,又能在日常进行一些具有指导性的康复训练。
可如今医院没了,这些孩子又该怎么办?
邵野明亮的笑容之下,心却像是被掐住了一样。
这些人,都是他的弟弟妹妹啊。
“解玄,我不走了。”邵野很认真地说。
“什么?”
“我说我决定要多留两天。”
就算要走的话,至少也不是现在,在这种被铲车和挖掘机包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混混欺负上门,被一个拆字折磨得无计可施的时候。
解玄淡哂:“正好,五一小长假还有很久,现在就回去,剩下的日子一定很无聊。”
他嘴角微微上翘:“既然回去也会被解自秋好生折磨,你想留下来做什么的话,我干脆奉陪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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