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却不是他的血。
风声伴随着狼嚎响起,畸变种的小半截身躯被撕碎,它发出刺耳的叫声,愤怒地看向偷袭者。
几缕清浅的月光洒下,映亮那张冷玉似的脸。
此刻她半边身子都被溅上了血,鲜血沿着苍白的皮肤向下滴落,红得近乎妖异。
她的脸也浸染在血色中,犹如罗刹恶鬼一般,眼睛却在月色的浸润下显得明澈又漂亮。
宿易被小孩的惊叫声唤回神。
“它的弱点在腹部,藏在鳞甲下。”他告诉那道身影。
知晓弱点后,这场战斗很快便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地下室内。
得知S级畸变种被消灭,所有人都狠狠松了口气,不少人的目光克制不住往黑发哨兵的身上瞟,见她一身冷冽的血气,又赶紧收回来。
“可以啊你,这身手够利落的!”
一个熊一样高壮的哨兵猛拍她的背,经过这小半天的相处和战斗,他们已经彻底认同了这个半路被塞进来的“小累赘”。
安羽被拍得晃了一下,有些茫然地回头望去。
哨兵对上她仿佛布满寒意的眼睛,剩下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摸着鼻子离开。
安羽:“?”
不是很懂。她转回头。
地下室内,在场的幸存者不到最初人数的三分之一。
物资小队不用说,几乎是全军覆没。第九小队里,一开始走散的那几人也没了下落,剩下的队员好几个还在昏迷不醒,也就安羽所在的小队全员平安无事。
状态最好的只有在场唯一的向导,以及三个本不该在这里的小朋友。
据说他们是从城里偷溜出来的,已经是惯犯了,三人都刚觉醒为哨兵,其中一个孩子听力尤其出色,如果不是她,众人还找不到这个躲藏的地方。
安羽下去的时候,宿易正在给受伤的小孩处理伤口。
看见她顶着一张血淋淋的脸,他无言几秒,朝她招了招手:
“你也过来。”
安羽走过去。
三下五除二地给小孩包扎好,宿易把小孩放走,来到她跟前。
他随手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料,冷白修长的手指虚虚托住哨兵的下巴,给她擦脸上的血。
安羽动了下眼皮,下意识想躲,但被向导先发制人:“别乱动。”
她于是不动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旁的小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迷茫挠头。
她本来还想跟这个哨兵姐姐说两句话,但总觉气氛怪怪的,还是先走吧!
小哨兵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几天不见,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哨兵小姐。”
宿易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开口。
粗糙的布料蹭过眼角,安羽下意识眨动眼睛:“抱歉。”
“不是怪你的意思。”他失笑,“你是为了救人,刚刚如果不是你……”
说话间,他的指尖不小心蹭过她的唇瓣,脑海中顿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安羽见他动作忽然停住,脸上似有异色,心觉疑惑,便凑近了看,这一看才发现他耳侧有干涸的血迹。
“你受伤了?”她看着他问,淡红的唇一张一合。
宿易一巴掌把布盖她脸上。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距离感?
“没什么事。你应该知道了吧,我被塔流放,自然会有很多限制,比如随便使用精神力就会被‘警告’。”
当然不止警告那么简单。
安羽想起自己赶到时见到的那一幕,原来是因为那个。
宿易等了半天没见她再说话,又把布从她脸上撩起来,轻轻挑眉问:“没有别的感想了?”
当时治疗她的那几天,他为了获取她的信任刻意隐瞒了身份,毕竟知道他的哨兵对他退避三舍才正常。
他特意表露出与平时不同的神态,而哨兵只是安静望着他,黑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她突然偏了偏头,抓住他的手腕。
“太轻了,很痒。”
安羽早就觉得他那样柔和的力道擦拭在脸上实在很痒,难受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干脆抓着他的手自己用力擦。
她胡乱往脸上蹭的动作让宿易眉头轻抽,伸手按住她的脑袋:
“等一下,你这样伤口会被翻开……”
另一边,还能活动的人正在搬运其他伤员。
“队长,怎么了?”一名队员见自家队长皱眉站在旁边沉默不语,走上前去问。
“从刚才开始就没信号了。”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
众人往外围的营地走,幸运的是,这次他们没遇到什么畸变种,一路上都很顺利。
太过顺利,反而让人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这份不安在回到营地后达到顶峰。
现场满地狼藉,到处是触目惊心的血迹,队员们不见踪影。
所有人心底一沉。
“出什么事了?!”
“难道又有畸变种袭击?”
“先别磨蹭了,赶紧带我回去再说!”
物资小队里有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忍不住出声打断,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一路上担惊受怕,眼看安全区就在眼前,只想快点离开。
虽然没人出声赞同他,但有不少人都是相同的想法。
场面一时僵持。
“不如我们先分两路?”
“不行,谁知道路上还会不会碰见畸变种,你们得保护我。”物资小队的眼镜男人理直气壮道。
有人没忍住对他怒目而视,他啐了一口:
“你什么眼神?知道我是谁吗,要是我有什么闪失,你们就等死吧!”
他还准备骂两句,忽然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转过头去,一个年轻的女性哨兵正用黑沉沉的眼睛望着他。
“畸变种对声音很敏锐。”她开口,“你太吵了。”
眼镜男不知怎么有些腿软,声音弱下去:“知、知道了……”
普通人看不到哨兵的精神体,他当然不知道,一只巨大的黑狼正不悦地对他露出獠牙。当然,按理来说,他也该感受不到精神体的压力才对。
除非哨兵的精神力强到一种恐怖的地步。
队长看了她一眼,并未对她随便放出精神体恐吓他人的行为进行批判,她做出决定:
“你们先上车,安羽跟我去周围搜救。十五分钟后,不管我们有没有回来,你们都先离开。”
那喋喋不休的眼镜男闻言还想说什么,却被搭住肩膀,那人笑眯眯地开口:“好了,我们走吧。”
他认出来,眼前这个男人是队里唯一的向导。他一直看起来很随和,但第九小队那群哨兵都表现出对他有所忌惮的样子,却又总是隐隐以他为首。
对方笑得亲切温和,眼镜男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重,恐惧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他闭嘴了。
安羽见状正要转身离开,手指却突然被轻轻勾了一下。
她下意识转头,与她擦肩而过的向导也正回头看她,无声动了动嘴唇。
安羽努力辨认他的口型。
早、点、回、来。
她点头。
时间相当紧迫,然而十分钟过去,安羽两人依旧一无所获。
再往深处走恐怕就来不及赶回去了,队长沉着脸色往后看了眼,理智告诉她该离开了。
“西边。”安羽终于捕捉到熟悉的味道。
她们往西边走,血腥味渐重,摧倒的树下掩盖着半截断肢。
队长脸色瞬间变了。她半跪在地,伸手去抬树干,手指有些颤抖。
安羽却拉住她:“是他自己砍断的。”哨兵冷淡而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们还在前面。”
前面是断崖,断崖下方横长着一棵树,风吹动繁茂的枝叶,隐约露出半个黑漆漆的洞口。
有压抑的低泣声从里面传来。
“小宋?!”
听到声音,里面的人猛地探出头,眼眶瞬间红了:“队长!”
两人将伤员背上来,留在营地的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两个。
幸好还有两个。
小宋身上到处都是伤,但意识尚且清明,圆脸哨兵情况就不太好了,他断了条腿,失血过多后陷入昏迷。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们拔腿就往营地跑。
安羽余光瞥到趴在她背后的少年人死气沉沉的脸,全然没有刚见到他时的那种神气。
耳边忽然响起几声诡异的尖笑。
声音刺入耳膜的一瞬间,视野瞬间被血色覆盖。天空下起血雨,雨落在身上变成密密麻麻的怪虫,转眼就啃食掉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安羽闭眼,再睁开。眼前的幻觉消失了。
精神力不如她的其他人情况就不太妙了,她身后的少年惨叫着晕死过去,队长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但七窍流血,眼珠不正常地凸起。
“又是S级畸变种?!”她双目赤红。
不止。安羽数着正在逼近的气息。
一只、两只……三只S级畸变种。
她的心逐渐下沉。
安羽让自己的黑狼带着她们用尽全力奔跑。
对付一个S级畸变种她还能行,对付三个就只有死路一条,何况现在还带着伤患。
眼看营地就在不远处,本该在那里等她们的车却不见踪影。但引擎的轰鸣声昭示人还没走远,队长放出的精神体猎鹰很快帮他们找到位置。
至于提前离开的原因……
“前面还有一只S级畸变种!”队长脸色惊骇。
按理来说,这一带连A级畸变种都极其少见,这次却冒出这么多S级畸变种,十分蹊跷。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现在该考虑如何活命。
幸运的是,前方的人群发现了他们,很快调整了逃命的路线,朝他们偏移。
“队长!”车上的人看见他们很是惊喜,表情又哭又笑的。
但来不及抒发再会的感动,畸变种马上就要追到眼前。
最先追上来的是一只身形细长扭曲的畸变种,它的身体像各种节肢动物拼接在一起,顶部却长着一个皱巴巴的婴儿脑袋,蠕动的尖牙上还挂着新鲜的血丝。
前面的车降低了速度,慢下来等他们跳上车,只是距离还是不够。
属于畸变种的腐臭气息已经钻进鼻腔,安羽当机立断,用力将背上的人扔出去,昏迷的哨兵落在车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夹杂着痛苦的闷哼。
在她把人扔飞的下一秒,畸变种尖利的前肢直直刺向她的后背。
安羽侧翻躲过,同时从自己的黑狼身上跳下,长靴扬起一片沙土。
与她心意相通的精神体在她跃下的一瞬间,将背上另外两人用尽全力往车的方向丢去。
队长及时反应过来,连忙在半空中调整平衡,同时护住重伤的队友,只是两个高大的哨兵还是太沉,他们就要摔落在地上。
但有了第一波的经验,车上的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下坠的两人,有惊无险地把他们拉到车上。
“哨兵姐姐!”
“安羽!”
安羽听见身后乱成一团的声音,她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前方,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后面几只畸变种追上来最多不过十几秒,这是留给她逃走的时间。
安羽和黑狼同时动了。她们之间拥有与生俱来的默契,黑狼抓住空隙为她制造机会,安羽便借机攀上畸变种的脖子。
它的脖子很长,一节一节连在一起,腐溃的烂肉上长着排排勾刺,像是一条巨型蜈蚣。
安羽的手掌被勾刺上的毒液侵蚀,她眼皮眨也不眨,狠狠将附着着精神力的特制军刀刺入畸变种的脖子里。
畸变种吃痛,脖子扭成怪异的形状,想将身上烦人的东西摔下来。安羽稳住身体,找好角度后借力被甩飞出去。
只是才飞出一段距离,被激怒的畸变种就立马追上了她。
它的脖子居然还能伸得更长,眨眼间就来到她面前,安羽从那双长满肉瘤的红色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畸变种张开嘴,就要咬住她的胳膊。
在她决定将自己的手砍断之前,有什么柔软湿滑的东西飞快缠上她的腰和肩背,将她往后一带,躲过了畸变种的攻击。
畸变种咬了个空,它的脖子和脑袋伸出去太长,一时无法保持平衡,摔到地上激起厚厚的尘土。等它再次站起来时,人已经远去。
畸变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终于逐渐听不见了。
安羽被捞回车上,啪唧落在车顶。
几个脑袋围住她,左一句右一句的说话。她刚开始还能应两声,后来眼皮实在太沉,她闭上了眼睛。
很快,耳边的声音逐渐远去,意识陷入昏睡。
在她晕过去后,车内气氛又沉闷下来。
探索污染区死人是常有的事,所有人早有心理准备。但朝夕相处的队友真的死在自己眼前,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没有人能够心情平静。
小宋怔怔地望向窗外。
每次任务平安回来,大家总要庆祝一番。上次他们还约好,要去队长刚搬的新家里吃火锅。快到深秋了,大家一起围着吃火锅,肯定会很热闹。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询问的声音,他这才勉强回神。
营地遭到袭击,跟他们救回来的那个女人有关系,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引来了畸变种,让他们几乎全军覆没。
她是末日教的人,来污染区压根就不是为了什么矿石,而是单纯想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末日教是信奉末日的一群疯子,他们觉得土地全部沦为污染区,人类都成为畸变种是迟早的事,污染并非灾难,而是进化,所有人都该顺应这种进化。
“人奸。”有人恨恨骂道。
车在悬桥上行进,从天空中垂望,只是一个极其渺小的点。
黑点落在飞翔的鸟的瞳孔中,它僵硬的眼珠轻转,猛地向下俯冲。
有人发现逐渐逼近的阴影,大声惊呼:“小心!”
“不对,天上怎么有那么多畸变种?!”
“快通知城防军!”
然而无论怎么尝试,他们都联系不上驻守在城墙边的士兵们。
接二连三的意外状况让所有人都开始沉不住气了,强烈的不安开始蔓延。
但他们不得不提起精神应付空中不时俯冲偷袭的畸变种,它们速度虽快,攻击力却没那么强,只是一直纠缠着摆脱不了。
在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之前,城门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然而,同时出现的,还有几只从墙上爬下来的畸变种。
“我看错了?城里怎么会有畸变种?”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所有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呆愣和不可置信。
火光冲天,到处都弥漫着硝烟和血气,那当然不可能是幻觉。不过短短半天时间,这里已经大变样了,放眼望去全是末日般的景象。
城里出事了。
“这一定只是一场噩梦吧?一定是……”
终于有人撑不住彻底崩溃了,抓住自己的头发又哭又叫。
安羽就在这样的嚎哭声中醒了过来。
在修文,7.8章合并了一下。控制不住自己修文的手,前面也会有修改。
感觉剧情写得有点沉重了呃呃呃怎会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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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