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数值……正常。”
“污染值监测……低于3%，无畸变风险。”
“精神力稳定性评估……”
最后一项数据，系统卡壳半天也没出个结果，检测器的灯一会变绿一会变红。
就在医护员们以为系统出现问题的时候，系统突然亮起警报：“异常，异常，异常！”
“检测到有哨兵处于狂化状态，请立即进行管控！”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紧张又戒备地看向正在接受检查的黑发哨兵。
那年轻的哨兵四肢都被锁住，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大半张脸被拘束面罩挡住，只露出白皙的额头和一双乌黑安静的眼。
她没有暴动的迹象，但没人敢大意。或许是源于人对危险的本能，顶尖的猎手在狩猎前的蛰伏总是悄无声息的。
但如果他们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哨兵此刻目光游移，像是在发呆。
安羽放空思绪，听着他们的议论。
“到底是能放出去还是不能？”
“你傻啊，当然是不能啊！”
争吵不休之际，一道温柔的女声如清风般吹拂进来，霎时间抚平所有躁动：
“没关系，后面交给我吧。”
于是安羽终于得以从地下回到地面，见到久违的真实的阳光。
尼斯利亚的天空总是笼罩着一层厚重的灰霾，光线甚至比不上人造太阳明亮。
“今天天气真不错。”
方才平息争论，将她接走的向导笑着感叹。
安羽从向导口中得知，她是唯一常驻在尼斯利亚塔的向导，名字叫纪芙。
那之前治疗她的向导？
看出她的疑惑，纪芙解释道：“那个孩子不是我们塔的向导，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是‘流浪向导’，不可以在一个地区呆太久。”
所谓流浪向导，就是因为自愿或非自愿的原因，不会归属特定的塔，而是在不同的地方辗转履行向导职责的一类向导。
乍听上去似乎很自由，实际情况却会复杂很多。
原来如此，安羽闻言点头。
“还有别的事想问吗？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哦。”
安羽想了想：“什么时候开始任务？”
她带来这么多麻烦，总归要多出点力。
纪芙不禁失笑：“起码再过两天吧。”
安羽点头。
纪芙将她安置在净化室附近的静音室里，作为塔里唯一的向导，纪芙的工作很忙。临走前，她笑着建议安羽可以出去走走，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安羽没有被限制自由，但是暂时不能离开塔的管控范围。
于是，她这日就一直在塔里活动。
塔所在的基地相当于一个建设完全的微型城市，有专门的农业、工业、医药等区域。在完全封闭的情况下，里面的人们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很长一段时间，是污染来袭时城市最后的生存堡垒。
执行任务的哨兵们总是很匆忙，活跃在塔里的人们反倒是普通人居多。这点与圣塔很不一样。
安羽鲜少有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候。
她漫无目的地游荡，忽然听见背后有声音喊：“诶，前面那个小姑娘！”
声音离得有点远，但安羽还是听到了。她回头，看见一个胖矮的中年女人在向自己招手。
她走过去。
“你这个耳朵好使啊。”女人朝她比大拇指，随即又指了指她身旁的运货小机器人，“你看看这个东西呢，它咋就不动了，你们年轻人应该搞得懂吧。”
安羽闻言凑近看。
这机器人有些年头了，但擦拭得崭新干净，只是这会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彻底坏了。
女人絮絮叨叨：“说是从帝都那边搞来的东西呢，还不如我之前用的那个……”
安羽捣腾了一会，无果，朝女人摇头。
女人失望叹气：“算了算了，我找人来给我拖走吧，麻烦你了哈小姑娘。”
安羽想着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便问：“要送去哪？”
女人随手指了个方向。
然后她就看见眼前这姑娘连车带货，全给她搬起来了。
她张大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吃啥子长大的哟……”
安羽把东西搬完，离开时，女人——她说喊她宋姨就行，热情地问她晚饭想吃什么，她让人给她做。
原来她是食堂的掌权人。
安羽说都行，于是宋姨先给她塞了五个饼。
她拿着饼，刚走到食堂门口，就有团毛茸茸的东西蹭到她脚边。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奶白色的小狗。
这小狗见到陌生人也不害怕，摇着尾巴过来，肥嘟嘟的身体一扭一扭，在她脚边坐好，仰头渴望地看向她。
安羽不解。
直到她举起饼，看见小狗乌溜溜的眼睛也跟着转，才知道，哦，原来它是想吃饼。
“是我那个儿子从外面捡回来的，去去去。”宋姨发出驱赶的声音。
大抵是察觉到眼前的人并不讨厌它，小狗装模作样地后退几步，还是眼巴巴望着她。
于是安羽喂了一个饼给它，又喂了一个。在宋姨“不能再喂了”的声音中，才拿着剩下的饼离开。
天边染上暮色。
安羽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从这里还能听见食堂旁的耕地里，人们辛勤劳作的声音。
正值秋季，树叶簌簌落下，铺就成一条黄金大道。与圣塔四季常青的景色完全不同。
风带来小孩嬉闹的声音，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我能喊出自己的精神体啦，我很快也能去污染区跟畸变种战斗了！”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安羽坐着听了一会，才起身回往静音室。
一天后。
纪芙带她去正式登记，两人来到塔的顶层。
门打开，露出房间的全貌。这是间装修风格简练，或者说简陋的办公室，背对着她们的女人正在窗口浇草。
听到开门的动静，女人转身，从抽屉中拿出一张表格推向安羽：“登记，下午给你指派任务。”
安羽接过，什么都没问，低头将表格填好。
一旁的纪芙欲言又止。
她认为这姑娘或许需要再休养两天，但她们这又确实缺人，向来秉持能动就能用的原则。
“你没工作了？”女人见她伫在那，抬眼问了句。
安羽闻言也回头，两张相貌不同，但同样冻人的脸齐齐看向纪芙，让她一瞬间觉得周围气温都下降了几度。
“您不用管我。”小的那个倒是比老的那个可爱多了。
她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之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一号净化室找我。”
然后没搭理女人，直接转身离开。
安羽将要办理的手续和表格写完，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她的年龄约莫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气质冷锐，左边眉骨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疤痕。
尼斯利亚塔的哨兵首领，顾墨真。
她翻阅着安羽写完的资料，忽然开口：“宿易，治疗你的那个向导的名字。听过吗？”
安羽怔了怔，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
有点耳熟。
女人见状抽出一份资料递给她，随意提了句：
“自己留个心眼。”
-
安羽从顶层离开。
走到升降梯门口时，正好有几个哨兵从里面走出来，她径直穿过，哨兵们原本下意识给她让开了路，其中一个哨兵却在这时看清她的脸。
他伸手，猛地扯住安羽的手臂，高声笑道：“哎哟喂，我眼花啦？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哨兵首席吗，怎么在这种地方啊？”
其他几人也纷纷将她围住。
“你忘了，她已经是条被大少爷一脚踹开的落水狗了，再怎么心高气傲也只能当废物了！”
“贵族的走狗不好当啊，哈哈哈。”
安羽被吵得微微眯起眼睛。
谁？
她在脑海中思索一番，没有印象，眼神越发疑惑。
被这样的目光激怒，一个哨兵直接挥拳：“装什么呢！”
他料定被向导切断精神联结后的安羽一定实力大不如从前，说不定连普通人都比不上，信心满满地挥出这一拳，等着看她被打得满地找牙。
然后就被轻松制住。
安羽看他的眼神已经从“这人谁”变成“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就在这时，另一道气势十足的明亮女声横插过来。
“喂！！你们想被关禁闭室了？！”
挑事的哨兵还沉浸在不可置信中，闻言回过神，心里掠过一丝后怕，却不忘放狠话道：“今天先放过你！”
然后便抽回自己的手……没抽回。
他使出吃奶的劲，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抽回。
“你！你给老子松手！”
安羽盯着他的脸努力回忆，最终还是毫无结果，只好松开手。
“抱歉，我确实对你没有印象。”
哨兵力气没收住，一屁股坐倒在地，摔了个人仰马翻。
“噗。哈哈哈哈哈哈！”女声发出爽朗的大笑。
安羽于是把目光从头也不回跑走的几人那，落到她的身上。
是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年轻哨兵。
她边弯腰捧着肚子，边走到她面前：“他们是来搞笑表演的吗？哈哈哈！”
等终于笑够了，她揉揉脸：“咳，不好意思，我叫姜云歌，是跟你同一届的哨兵。你可能不认得我，但是我们在演习比赛里见过。”
“不，我记得你。”安羽这次找到了相应的记忆，“你的枪法很准。”
姜云歌惊讶地张大嘴：“哇，好荣幸。”
她自然而然地跟着安羽一起走进升降梯。
“不用在意刚刚那几个丢人的家伙，有好多人都是把你当偶像崇拜的，我们队里就有几个。”
说到这，她转头看向安羽，补充道：“嘿嘿，比如我就是。”
崇拜，她吗？
安羽不太能体会这两个字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有能被崇拜的地方。但她看见女孩发亮的眼睛，心中仿佛也有什么被微微点亮。
姜云歌被她看得也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她挠挠脸，左顾右盼地转移话题：“呃，那个，对了！你被分到哪个队伍啦？”
安羽老实回答：“还不知道。”
接下来，女孩为她大致介绍了尼斯利亚塔的哨兵们的情况。除了她们这样从圣塔调来的哨兵，大部分哨兵都是尼斯利亚的本地人，这两方的队伍之间时有摩擦。
“如果你能来我们队就好了。”姜云歌说。
下午，安羽收到了任务通知，同时发来的还有这次任务的队伍，第七小队的成员名单。都是不认识的名字，她看了眼便关上通讯装置。
哨兵和向导在人类里还是少数群体，尤其在帝都以外的地方，大部分时候还是普通的人类在维持着社会的正常运作。
两天前，在尼斯利亚的西南城区，军队里一支负责搜集物资的队伍进入到污染区后再也没有回来。
安羽这次参与的任务，就是去污染区搜救可能存在的幸存者。
她到达集合地点时，已经有人早早等在那了。来人抬起下巴，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这里不欢迎圣塔来的‘高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