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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出了慈寿宫,蕴因便用饱含期待的目光看着周瀛。

他心中冷哼一声,悠悠行至御辇旁方停下脚步,自腰间解下一块雕龙令牌,随手向后一递。明胜立刻机警地躬身双手接过。

周瀛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去钟粹宫传朕口谕,殉葬之事作罢,除吴氏所居主殿仍需严加看守不得出入外,其余宫人禁足解除,各归其位,听候安置。”

“奴才遵旨。”明胜恭敬应道,小心地将令牌收好。

蕴因闻言,心头大石终于彻底落地。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感激,低声道:“陛下……”

周瀛却并未回头,也未理会她,径直登上了御辇。就在宫人准备起驾时,蕴因咬了咬唇,再次开口:“陛下,奴婢想告假片刻,随明公公一同去钟粹宫……奴婢保证,很快便回紫宸殿伺候。”

御辇的帘幔低垂,看不清内里人的表情。

安静了片刻,才传来皇帝的声音:“准了。” 随即,御辇起行,仪仗簇拥着向着紫宸殿方向而去。

蕴因长长舒了口气,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对明胜道:“有劳明公公了。”

明胜表情僵硬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蕴因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向着钟粹宫方向快步走去。

到达钟粹宫时,宫门依旧紧闭,外面守着层层的侍卫与宫人。明胜亮出令牌,高声传了旨意。

侍卫们验过令牌,确认无误,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连忙拱手应是,迅速撤走了宫门外的守卫。

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露出钟粹宫内因人心惶惶、疏于打理而略显萧索的庭院。

庭院里有些凌乱,一些宫人正巧聚在宫门附近,听得这旨意,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偏在此时,靠近西侧的方向,传来一阵女子们尖锐的争吵声。

蕴因心一紧,连忙循声跑去。只见厢房门口,燕敏正和一个发髻散乱的宫女扭打在一起,正是环卿。

原来,昨夜环卿没被皇帝相中,原先收了她银两的人便变了脸色,要她自行回钟粹宫,否则就告到太皇太后那里道她假冒身份。

环卿无法,只能又悄悄溜了回来。

但趁乱溜出去容易,回来时却被抓了个正着。

石榴与环卿同住一屋,本就看不顺眼她,见她迟迟没回房,便同所有人说,环卿偷偷溜出宫去了。

谁知夜里环卿又回来了,心绪难平的宫人们堵在环卿房门口闹事,一时扯头发吐唾沫地叱骂起来。

环卿脾气也不好,自是气得不轻与她们对骂,可眼下大家伙都在惶惶不安,谁管她从前是谁的干亲几等丫鬟,骂红了眼便开始大打出手。

燕敏记着蕴因的叮嘱,不掺和她们的事,但环卿挨过打后心态就彻底变了,那些人绝望的情绪迅速传到了她身上。

她眼见着陈蕴因明明答应为大家求情却迟迟没有回来,认为她是欺君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要彻底与钟粹宫割席,便找到了燕敏头上。

“难为你还在那儿姐姐长姐姐短,你姐姐早就把你忘了,如今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用殉葬,怕是巴不得你死了干净!”

“你胡说!蕴因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你再满嘴喷粪,我撕了你的嘴!” 燕敏又急又怒,很快也和她扭打起来。

旁边几个宫女有的在劝,有的在看热闹。

环卿一向养尊处优,燕敏年纪虽小,但是干的粗活多,养了一把子力气,一时间竟是难分伯仲,都很狼狈。

“住手!” 蕴因扬声喝道。

扭打中的两人都是一顿。

燕敏率先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口毫发无损的蕴因,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猛地松开环卿,像只归巢的乳燕般扑了过去。

“姐姐!姐姐你回来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蕴因一直没回来,环卿又一口咬定对方得了圣上青眼,燕敏倒没怀疑她抛弃了自己,更担忧是御前应对出了什么岔子,蕴因为了保全她反倒给自己惹祸上身了。

她脸上还带着打架时落下的红痕,发丝凌乱,衣裳也有些皱,但看着蕴因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先前的张牙舞爪全不见了,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欢喜。

蕴因伸手,温柔地替燕敏拢了拢散乱的青丝,又拍了拍她的背,声音轻柔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没事了,都没事了。”

然后,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环卿,以及看到她华丽衣衫后神色各异甚至有些蠢蠢欲动的宫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陛下仁德,已下旨赦免钟粹宫众人。大家都没事了。”

这话如同在油锅里滴进了水,众人顿时哗然,议论声、庆幸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

环卿也怔住了,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没再说什么,脱力地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此处乱糟糟的,明胜眼睛不错一下地盯着,生怕这位折在里头他不好交差。见她找到了那小宫女,便露出催促之意。

蕴因颔首,对燕敏轻声道:“你收拾一下,随我去紫宸殿。”

燕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去……去紫宸殿?”

“嗯,我已经求了陛下恩典,以后你就在紫宸殿当差。”

燕敏晕晕乎乎地跟着蕴因回了紫宸殿,一路上都像是踩在云端,直到站在了安排给她们的屋子里,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燕敏,一个险些要殉葬的钟粹宫粗使宫女,竟然一跃成了御前的人?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恰在此时,怀述寻到了门上。

怀述带着两个小内侍,端着三个酸枝木的大托盘走了进来。

他见到蕴因,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行礼道:“陈姑娘,太皇太后娘娘慈恩,念姑娘伺候陛下辛苦,特赐下首饰缎匹,以示嘉奖。”

一套赤金红宝头面,一对翡翠镯子,还有好几匹颜色鲜亮、质地优良的贡缎,皆是上品。

燕敏看得眼睛都直了,咋舌道:“这样丰厚的赏赐……”这种东西,从前都是像容贵妃那等宠妃才能用得上的。

蕴因看着这些赏赐,心中却毫无喜悦,反而像压了块大石。

她勉强笑着接了赏,目光落在怀述身上,对方便会意地让跟着跑腿的小太监在外头等候。

蕴因想起此番成事,是怀述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替自己周旋遮掩换来的,不由问:“这回的事,多谢你了。娘娘没有为难你吧?”

怀述提了提唇,目光很亮:“姐姐在御前很有几分面子,娘娘便不会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只会高兴我有成算。”又关切地问:“姐姐呢?陛下知晓你是钟粹宫的人,是否有不悦?”

她与周瀛的过往,她还未曾同他们提起过,闻声便简略解释道:“无妨,陛下与我……有过一段渊源,这些在他眼里也都是小事。”

燕敏天真,闻言更替她高兴:“那就好,姐姐好生经营着这情分,下半辈子也能荣宠在身,吃喝不愁了。”

怀述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手,片刻后才出声道:“竟这样有缘分,也是难得。”

蕴因不欲多说——他们并不知晓,固然有缘分,却是孽缘,那人恼恨着她,只想视她为玩物,慢慢折磨她让她还债,并没有要与她再续前缘的意思。

寒暄了片刻,蕴因声音便有些哽咽,既是哭这段时日的艰难险死还生,也是哭自己前途未卜、身不由己。

怀述见她落泪,眸中闪过一丝心疼,连忙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缠枝月季的纱罗帕子,动作轻柔地替蕴因拭去眼角的泪珠。

心头涩然,却温声安慰道:“姐姐快别哭了,如今苦尽甘来,该高兴才是。姐姐这般品貌,日后定有好前程的。”

他的指腹隔着薄薄的纱罗帕子,轻轻擦过蕴因的脸颊,蕴因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避开些许,接过落在那方质料很好的帕子上,低声道:“这帕子金贵……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怀述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细腻肌肤的触感。

他笑了笑:“不打紧,一方帕子而已,姐姐留着用便是。”

紫宸殿内,周瀛正在批阅奏章,朱笔悬停,似在思索。

袁得力凑上前,压低声音,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地回禀圣上。

周瀛握着朱笔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笔尖的朱砂在奏章上洇开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放下朱笔,抬眸道:“去,叫她过来伺候笔墨。”

“是。”

不一会儿,蕴因便低着头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哭过的痕迹,眼周有些微红。

“陛下。”

周瀛没叫起,也没看她,只随手拿起手边的茶盏,似要饮用,却不知怎的手一滑,半盏温茶泼洒在了御案上。

蕴因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上前用手中的帕子将御案擦拭干净,回过神来才有些懊恼:这样贵重的料子用来擦桌子,实在浪费了些……

擦拭好后,她正要收起,却听皇帝冷冷道:“花里胡哨的帕子,用废了丢掉就是,还收捡起来作甚么?你是御前的人,还短这些东西不成?”

他随手取出一块崭新的明黄龙纹锦帕,放到她手心:“当是还你的。”

蕴因刚承了他的情,又见他似乎心情不好,便不敢违逆,默默拾起那块明黄锦帕放入袖中。

周瀛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的那股火气才消散了些许。

等人下去收拾仪容了,他忽然叫了袁得力问:“朕看慈寿宫那个叫怀述的小太监,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这般人物,在宫里想必很得那些宫女们的欢心吧?”

说起怀述,袁得力倒是对他印象颇深。

论年岁,两人差不多,可境遇却是大有不同。

慈寿宫里骤然出了个能独当一面的小太监,宫里有名有姓的太监自然都拉长了耳朵打听来路。

袁得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少不了在好几位老太监面前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口头上唤一声爷爷,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如今跟了明胜这个年轻师父,倒是不用搞这些乌七八糟的,只要干好差事就行。

可那位怀述却是个硬骨头,打一开始进宫的时候就没眼色,全然不理睬资历老的内侍们的暗示,别说是当孙子般的服侍,就是口头上的便宜旁人也没占过。

所以当日,才会差点被人打死。只是后来,不知如何得了赵嬷嬷的青眼,离宫前举荐给了慈寿宫娘娘,自此便飞黄腾达,连那出了名阴险的李质朴都没能在他身上占到便宜……

看到一直体体面面的怀述,袁得力总觉得他就像面镜子,照得自己的过往格外卑劣不堪,心里不免压着几分嫉妒。

于是开口便给人上眼药:“可不是,也就长了张好看的脸,哄得女子们多看几眼,办起差事都更方便些。”

“那你以为,那些宫女缘何对他青眼有加?”

袁得力嘿嘿一笑:“陛下圣明。似怀述那样的,最是惯会扮柔弱、装可怜,宫女们心思良善,不免被蒙蔽。”

他顿了顿,下意识地调笑:“听闻还有好些个宫女抢着要与他结菜户呢……哎哟,奴才失言,陛下恕罪!”

说到一半,才意识到在皇帝面前说这个不妥,连忙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讪讪地住了口。

周瀛的面色已经黑如锅底,冷冷看他一眼:“再敢胡说,就别要你那舌头了。”

蕴因不知主仆二人这番对话,等再进来,就乖乖地伺候笔墨。

这是富贵闲人才能做的风雅之事,她自打进了钟粹宫,倒没什么机会再用砚台,一时间竟有些生疏,研磨时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动静。

“没规矩。”周瀛轻声开口。

蕴因不知他指的是什么,想了想,先屈膝行了一礼:“谢陛下赦免了钟粹宫诸人。”

“怎么个谢法?”他似笑非笑地望过来,眸中隐隐含着深意。

蕴因不敢再如昨夜般故技重施,只得尴尬地笑着:“奴婢身无长物,想要报答陛下却不知从何做起,陛下若瞧得上,下辈子奴婢结草衔环也必要相报。”

狡猾的女人,周瀛心中想着。

抠抠搜搜,满是心眼,便是报答,也只肯下辈子再报答。

这副熟悉的做派,倒与他记忆中的少女渐渐重合起来。

“研磨吧。”他收回视线,一副懒得再搭理她的样子。

蕴因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手上的活计也渐渐变得轻车熟路起来。不多时,便见砚台上的墨汁浓淡适宜,隐隐泛着淡淡的光泽,瞧着便十分适合蘸墨书写。

她自个儿瞧着很是满意,对方却没说半句夸赞的话,只不停地闷声翻阅奏折,或是批注,或是摊平纸笺提笔写信。

不知不觉,蕴因便站着磨了半日的墨,腰肢都有些酸软起来。她无心窥探政务,只偶尔百无聊赖地盯着砚台上的花纹发呆。

反观那人,倒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连站起来走动片刻都没有。

用罢晚膳,周瀛又看了会儿奏章,才起身淡淡道:“备水,朕要沐浴。”

宫人连忙去准备。

“你们都下去。陈蕴因,你留下伺候。”

不多时,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室,屏风后头,周瀛张开手臂,垂目看着蕴因红着脸替他褪下外袍、中衣。

等人进去了,她没有跟进去,而是僵直地立在木架子后头。

对方显然没打算让她就这般逃过差事,隔着紫檀木烧玻璃的屏风,男子语调慵懒地命令:“把棉巾给朕拿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暗念这只是分内的差事——她是司寝宫女,服侍陛下起居更衣原就是正常的事。

将木架子上的白棉巾取下,她轻步走进去,氤氲的雾气中,男人的胳膊随意地搭在木桶边缘,听见动静,眉梢挑起,饶有兴味地望着她。

蕴因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跳。她硬着头皮走过去,垂目道:“陛下,棉巾拿来了。”伸手递过去,对方却迟迟不接。

她等得有些不耐,惴惴抬头时只见对方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再往下,是清宽的肩膀,健实的胸膛,精窄的腰腹……

她的视线犹如被火灼烧了一般,只觉得整个人犹如被雾气蒸得晕乎了,连骨头缝里都在冒热气。

“傻站着作甚么,服侍朕沐浴,不是你这个司寝宫女的分内之事吗?难不成还要朕自己来?”

蕴因低低应了一声,想要回避那灼人的视线,下意识便走到了那人背后。

她随意地拿起棉巾,正准备给他擦拭后背,氤氲的水汽里却清晰地露出了几道狰狞的伤疤。

有深可见骨的刀伤,也有箭簇留下的疤痕,在水光浸润下,显得愈发清晰可怖。

她拿着浴巾的手不由颤抖了下。

看疤痕的模样,似乎有几年了。是在西北战场受的伤吗?还是当日被刺杀时落下的疤痕?

她虽怨他三心二意,可看到这些象征着生死搏杀的痕迹,心口还是忍不住一缩。

鬼使神差地,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疤痕,低声问:“疼吗?”

周瀛微微侧过头,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怎么?吓到了?” 他挑起眉头,神态好整以暇,说的话却并不轻松,“朕福大命大,好几次都差点回不来了,到底还是活了下来,可见是老天庇佑,要让朕再次站到你面前。”

像是情话,又像是在嘲讽。

蕴因想骂他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浅显道理都不懂,却偏偏已经失去了说这种话的立场,只好慢慢地擦着他的背,隔着遥遥时光也生怕弄疼了那时的他似的,道:“陛下洪福齐天,往后要自己庇佑自己才是,别再……将自己置于险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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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