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战死于秭原的战士骨灰陆陆续续地运回了倚天阁,加上之前殒命于砀咼阻击战的战士,这次出征的倚天阁战士共牺牲了二万多人。
当桃源上许多户人家披麻挂孝哀悼亡者时,虞瀚东深深体会到战争的无情和残酷,那些半年前还生龙活虎、有说有笑的大好青年全被一场战争毁掉了。他或许会想是不是不应该将他们推入战争的深渊,但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当一个民族面临危亡之际,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也不能苟全性命,只会令侵略者更加嚣张肆虐,唯有强有力的反击,予以侵略者致命的打击,如此才能真正地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亡者的家属都得到了妥善的照顾和抚恤,这也是虞瀚东唯一能帮到他们的了。
又一个月过去了,娄必安的捷报终于传回了倚天阁。
娄必安于獓鸩族出海之处设下埋伏,将残存的獓鸩族全都剿灭,过后又命樊黠、瘦虎、肥龙、侬莫、酆允各自领一军往西南各地清剿余孽、拆除京观、安置难民,一时之间西南百姓都将倚天阁视为救星,纷纷请愿要求成为倚天阁的子民。
虞瀚东与娄必安、何宵、酆庄主、阚哮等人商议后,决定挑起守护西南疆域的重担。
另一边,虞瀚东致书黎王,询问关于郯军袭击倚天阁,黎军却无作为之事。
随后发生了黎军突然攻打郯国渑平,并一举攻克。事后得知,攻打渑平的正是虞瀚东曾经的好兄弟黄志、潘大牛。
待渑平被黎军攻下来后,虞瀚东收到了两位好兄弟的来信。信是由黄志写的,其中大概意思是,原本驻守黎国雎城盯防郯军的黄志、潘大牛无故被朝廷调往西境,后来便发生了郯军袭击倚天阁之事。黄志、潘大牛这才醒悟原来是仲孙臻在背后搞鬼。豫章公主得知此事后,强闯王宫,与黎王当面理论。黎王幡然醒悟,遣黄志、潘大牛率黎军攻打郯国渑平。最后黄志、潘大牛写下血书,保证今后但凡郯军对倚天阁不利,他们便是舍了性命,也要跟郯军死磕到底。
虞瀚东还是相信两位好兄弟的,但对如今的黎王郦照熙却有了一丝疑心,他怀疑郦照熙有可能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想等郯军与倚天阁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有了这个想法后,他不免有些失望痛心。
娄必安留下樊黠、瘦虎、肥龙、侬莫、酆允驻守西南,他与斛勒、摩赉率领一部分军队凯旋归来。
这一日倚天阁欢声雷动,所有军民兴高采烈地迎接凯旋之师。锣鼓声中,娄必安白马金鞍缓缓而来,配上他白发寒枪将的威名,引得无数人顶礼膜拜。
虞瀚东与酆庄主、公冶子源等人早早来到神门山前迎接娄必安凯旋。
娄必安至神门山前,下马躬身施礼道:“獓鸩一族现已全部剿灭,娄必安率得胜之师特来向阁主复命。”
虞瀚东趋前扶着他的双臂,热情赞赏道:“娄兄千里奔袭,一举全歼獓鸩一族,为我神州除一大祸患,实在是劳苦功高。”
娄必安连忙谦虚道:“若无阁主指挥秭原之战,歼灭獓鸩主力,又有众多将士舍命杀敌,我们此行又怎么会胜得如此轻松,娄必安万万不敢言功。”
摩赉跟着下马来到虞瀚东面前,得意笑道:“我也圆满完成任务了,叔父还没有夸我呢。”
虞瀚东一把搂住他的肩头,大笑道:“我们的鹰击校尉,这次你立下大功,我定要好好跟你父亲说说。”
摩赉顿时欢喜得跳了起来。
酆庄主上前,哈哈大笑道:“庆功宴早已摆好,我们不如宴会上再叙说详情?”
众人大笑携手入神门山,至桃源,正要步入新建的宴会大堂,忽然一娇俏的身影扑入娄必安的怀抱。
娄必安因感觉不到危险,所以并未防备,待回过神来已是软玉在怀,温香无比。看清怀中女子的面目发现竟是曾被自己所救的蔡国公主淳元。
淳元遭獓鸩兵掳去后饱受惊吓,致使神志失常,更是丧失了语言能力,被娄必安救出来后,送回倚天阁由柳神医亲自医治,现在她的神志虽然恢复正常了,但仍是不会说话,而且她如同失忆般将以前的事全都忘记了,唯一记得的只有娄必安。对她来说,或许这是件好事,那些不堪回首的事忘了也好。
娄必安得知后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柳樱对娄必安道:“我和酆庄主夫人商量后,现将她安置在你的宅院内。”
娄必安微愣一下,点了点头。
在众人的簇拥下,娄必安与淳元走进庆功的宴会大堂。
这一天桃源内外摆满了庆功的酒宴,那些从残酷的战场上归来的人终于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他们狂饮着新酿的烈酒,品味着家乡的美食,将数月来所经历的苦痛全都抛诸脑后,过了这一天明天将是新的开始。
---------------------------------------
倚天阁连续庆祝三日后,虞瀚东召集娄必安、酆庄主、何宵、阚哮,以及新加入的栾巍等人,让他们将参加西南战役的有功之人罗列出一份名单。据他的要求,所谓有功不光指战场上杀敌,还需包括后勤保障人员,然后这些人还必须是未婚单身的。
对于必须是未婚或单身这一条,娄必安、酆庄主、何宵、阚哮、栾巍等人均无法理解,但他们还是按照虞瀚东的指令去办了。
待五千人的名单陆续拟定后,虞瀚东将这些人逐一召回桃源。与此同时,柳樱与酆庄主夫人在桃源选了一片空地,开始不分昼夜地布置起来。
自秭原之战后,武小延一直养伤至今,数日前他接到速回倚天阁的命令,于是与几名同伴一起启程回到阔别已久的倚天阁。
当武小延与同伴们到达万穷林时,他们惊讶地发现阁主夫妇竟亲自前来迎接,受宠若惊之下他们纷纷跪地施礼。
虞瀚东与柳樱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亲切道:“一路奔波辛苦了,食宿早已备下,请随我们来。”说着便领他们入桃源。
武小延等人进入桃源后,见故乡依旧,心中莫名温馨,住进新建的房屋内,吃着热乎的饭菜,他们顿时觉得数月生死搏杀都有了意义。
据招待他们的人说,这次阁主令他们这些有功之人赶回倚天阁是有大事宣布,具体是什么,却无一人知道。
已是金秋时节,这一日的天气颇为凉爽,万穷林内的桃源金风淅淅,秋露泠泠,旖旎的风光令人心旷神怡。
武小延与同伴们穿着新制的青色布衣一早来到桃源内的仙湖附近,这里俱都布置了红色的装饰,很是喜庆。令他们意外的是,在这片地方的另一边竟有一大群女子,她们全都穿着新制的红色衣裳,跟他们这些刚从战场上召回来的男子相映成趣。
附近围满了看热闹的民众,他们也好奇会发生什么事。
虞瀚东夫妇、娄必安、酆庄主夫妇、谒戾族长、何宵、阚哮、栾巍等人陆续到场。
待人都到齐后,虞瀚东站上高台,扫视周围一眼,只见身穿青衣的男子居左,穿红衣的女子居右,无数观众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这一刻他发现才短短数年时光,倚天阁已经发展至如今这般规模,真是令人无法想象。他回过神来,对台下所有人大声道:“自獓鸩之祸以来,西南一地惨遭涂炭,战事一起,四野鬼火,遍地乌烟,惨绝人寰。然幸得上天佑我神州子民,以及众将士用命,这才聚歼獓鸩一族,使我神州大地免遭亡国灭种之祸。”他眼神变得犀利,提高嗓音道:“战事虽已结束,但我们中间有一部分人却瞧不起那些因战争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之人,甚至还口出污言秽语,他们这些人浑忘了自己也曾是躲避战乱的难民,对于这些人我虞瀚东耻与为伍。今日借此机会,我郑重告诫诸位,凡是入我倚天阁的人,我们都要视其为兄弟姐妹,互帮互助,亲如家人,如再让我听到任何风言风语,肇事者与传播者同罪,一个不留赶出倚天阁,今生休想再踏入倚天阁半步。”
言毕,以娄必安为首的一众人齐齐拱手道:“我等谨遵阁主之命。”
倚天阁的子民稍愣片刻,全都躬身道:“谨遵阁主之命······”
听到这番话的众多红衣女子无不感激涕零,纷纷深谢阁主大恩。
接下来由德高望重的酆庄主上台对众人说道:“今日阁主召开大会,一来是为了敲打诸位,勿忘自己来时的路,要善待遭受同样命运的兄弟姐妹。”顿了顿,他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这二来嘛,今日举办的其实是一场相亲大会,为的是给众多乱世中的男男女女牵下红线,如能缔结多段良缘,也算是功德一件。”
台下所有人无不讶然,跟着纷纷议论起来。
待安静后,酆庄主续道:“此次相亲大会规则很是特殊,非是男选女,而是女选男。规则如下,在场的青衣男子和红衣女子各站一边,有意相亲的青衣男子手执红绳一端至红衣女子一边走一圈,如有那名红衣女子看上这名男子便可以牵红绳另一端,跟着他走,两人可寻一处地方,互相坦诚了解,如有不合,可以重新再选······”
在场的红衣女子们来之前就由柳樱和酆庄主夫人告知她们相亲的规则,她们也同意留下来做军眷,所以她们此刻并不觉得奇怪。
然而如此新奇的相亲方式还是震惊了其他并不知情之人,现场顿时喧闹起来,有人起哄,有人鼓掌叫好。
身穿青衣的男子们刚开始面面相觑,少顷,也跟着哄闹起来,他们你推我让,热闹不凡,这些在战场上直面生死时眼都不眨一下的人,在这一刻都变得羞涩起来。
在红衣女子阵营中一些年纪尚小的均羞得抬不起头来,而有些胆大的女子则开始张望对面男子的长相。
过了好一会始终没人上前取红绳,在虞瀚东与酆庄主百般鼓励下,终于有一名身材魁梧的青衣男子上前取了一根红绳,壮着胆子走到红衣女子们所在的阵营,他先向众女子深深一躬,然后围着走了一圈,却没有一名女子去牵他的红绳。
在一番调笑声中,魁梧男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青衣男子的阵营中。
跟着又有几名青衣男子去尝试,都怏怏不乐而归。
虞瀚东见红衣女子中始终无一人站出来,有些焦急,身旁的柳樱也很着急,她不由自主地推了他一下,他无奈上前,望了一眼青衣男子阵营中的武小延,忽道:“我来给诸位介绍一人。此人其貌不扬,身子瘦削,很少说话,为人很是和善。可能会有人认为他定是一个懦弱之人,的确,刚开始我们也以为他是个懦弱的人,然而就是这懦弱之人在秭原之战中,他一人杀敌四十有余,并手刃浑厉王,可谓秭原之战第一人。”说着,他手指武小延,大声道:“现在有请我们的大功臣——武小延!”
武小延万万没有想到阁主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自己,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在同伴们的推搡下,他这才来到台前。
虞瀚东从台上一跃而下,亲自取来红绳交到武小延手中,意味深长道:“你值得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去吧,再为自己努力一把。”
武小延茫然地点了点头,踌躇移动脚步至红衣女子阵营前。
众多红衣女子纷纷打量这名瘦削的男子,均无法想象如他这般的男子如何杀死四十多名如狼似虎的獓鸩兵,还能手刃浑厉王。
也不知走了多久,武小延就这么拖着一根红绳,即将走完一圈。
突然一名清瘦端秀的女子来到武小延面前深深作了一揖,不卑不亢道:“奴家葛霭奚氏,先夫是葛霭的一名教书先生,两月前全家均惨死于獓鸩之祸,就我一人被掳去,曾遭獓鸩兵侮辱。不知这位壮士愿意接纳奴家吗?”
如此坦白,众人都觉得这女子非同一般,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只见此女子头挽椎髻,生得一张桃腮杏脸,略带几分愁云,腰肢纤细,皮肤白皙,身材颇高。这女子生得俏丽,可看上去显然要比武小延大个两三岁。
武小延怔了怔,随即躬身施礼道:“在下武小延,原是菑城人士,自幼家贫,因遭战乱,被郯军强充为壮丁,受尽欺凌,后辗转加入倚天阁,得众人关怀,方才觉得再世为人。逢獓鸩之祸,立下微功,也是全靠众兄弟冒死相助,实不敢言功······”或许想起了以前的苦难和如今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他的声音变得哽咽,“若不嫌弃,小延愿与大姐共度余生风雨。”
奚氏垂泪拾起红绳的另一端,紧紧拽着,动容道:“谢过壮士不弃。”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武小延与奚氏牵着红绳离开了会场。
柳樱感动道:“他们的身世好可怜,希望今后能好好在一起生活。”
虞瀚东肯定道:“他们会过上好日子的,只要夫妻齐心,什么困难都能解决。”
柳樱点了点头,她不自觉地紧紧牵着虞瀚东的手,感觉特别温暖。
有了成功的例子后,许多红衣女子不再拘束,只要看对眼的,均主动上前拾起红绳的另一端,如此一天下来竟成就了数百段姻缘。
相亲大会一连举办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天天都有喜事,整个桃源户户张灯,家家结彩,尽显美满的人间烟火。待到秋去冬来,天气渐寒,五千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几乎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然而在这片祥和的氛围下,仍然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