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虞瀚东在睡梦中再次梦到了前世的女儿莎莎,可这次莎莎不再以幽怨不甘的眼神看着自己了,而是带着微笑,释怀了。他幽幽醒来,细细回想,上次梦到莎莎还是在浔野之战前夕,难道是遇上重大的变故才能梦到她吗?他摇了摇头,对自己说,莎莎已然释怀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众将士早已整装待发,这时酆苞偕摩赉亲自来报:“禀阁主!獓鸩大军由东南方向而来,估计一个时辰后到这里。”
虞瀚东一身狮盔银铠穿戴整齐,对众将士道:“獓鸩大军远道而来,早已疲惫,我军以逸待劳,如不成功便没脸见倚天阁父老。”
众将士纷纷许诺,定要让獓鸩军无一人生还此地。
巳时正,阳光渐炽,虞瀚东率军于秭原西北布阵,堵住了獓鸩大军的去路。
空中的神鹰不断往来翱翔,随之远来的尘烟遮住了一半的天地,曾令人闻风丧胆的獓鸩大军渐渐出现在面前。这支异族大军给人的印象永远是杂乱无章,以前尚能令人感受到一股嚣张横行的压迫感,可如今的獓鸩兵一个个士气低落,只盼望着赶快逃离此地。
至倚天阁军前,獓鸩大军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浑厉王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遥遥望向堵住他们去路的倚天阁军,他暗骂一声,思索着是该躲避还是硬闯。
另一边,虞瀚东已知决战时刻到了,他骑着啸风在阵前往来奔走,高呼道:“凡我倚天阁的勇士必奋勇杀敌,战端一开便是死战之时。临阵,将不顾兵先退者,人人皆可诛之;兵不顾将,后队斩前队。”望着这群视死如归的勇士,他提高嗓音喊道:“拼死一战,就在此时!”
众将士热血沸腾,齐呼道:“拼死一战,就在此时!”声震苍穹,久久不息。
娄必安上前请命道:“就让我先去打头阵?”
虞瀚东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獓鸩大军,摇了下头,他抬头看了一眼悬在东边的太阳,此刻阳光愈加炽烈,幽幽道:“我们以寡敌众,不能仅凭血气之勇,需使巧计。”他忽喝道:“酆奇何在?”
酆奇出列,拱手道:“酆奇在!”
虞瀚东手握马鞭,指着獓鸩大军右侧,冷然道:“命你率骁锐骑袭扰敌军右侧后翼,破坏其阵型,使敌军面朝东边,记住只可袭扰,尽量避免接敌。”
酆奇昂首道:“定不辱命!”说完亲率三千骁锐骑冲向獓鸩军阵。
娄必安闻言,抬头望了一眼已经令人难以睁眼直视的烈日,忽然明白了。
骁锐骑冲至獓鸩大军阵前,忽转而奔袭其右侧后翼,至离敌军两百五十步时,人人弯弓搭箭,随着酆奇率先射出一箭,顿时弓弦铮铮,漫天箭雨落入獓鸩军阵,引得一片惨叫声。未近两百步之内,酆奇便领着骁锐骑折返,复又冲来,跟着又是一阵箭雨,同样又有一批獓鸩兵成了箭下亡魂。
浑厉王气得哇哇直叫,连声令弓弩手反击。可他们没有一支箭能射出一百五十步以外,根本伤不了骁锐骑。浑厉王怒不可遏,随即下令右翼一部分军队转向东面追击骁锐骑。右侧数万獓鸩军脱阵杀出,当他们直面赫赫炎炎的烈日时,无一人睁得开眼,又如何追杀骁锐骑。
酆奇率领的骁锐骑背对烈日占尽了便宜,对他们来说,眼前的数万獓鸩军就如俎上之肉随意宰割。
不消多时,浑厉王见死在骁锐骑箭下的獓鸩兵越来越多,自己又打不着他们,急得又派出骑兵去追击骁锐骑,如此一来,整个军阵出现了变化。
虞瀚东见獓鸩军阵有所松动,立即唤道:“瘦虎、肥龙!令你二人率五千骑兵冲击敌军右翼。”
瘦虎、肥龙应诺去了。
虞瀚东又叫来侬莫、酆允,命他二人率五千骑兵冲击敌军后翼。
待瘦虎、肥龙、侬莫、酆允率军杀出,整个獓鸩大军的阵型愈发散乱。
虞瀚东见时机已到,厉声喝道:“娄必安!”
娄必安早已按耐不住,连忙出列应命。
虞瀚东命令道:“令你率二万骑兵冲击敌军正面。”
娄必安领命后,亲率两万骑兵正向獓鸩军阵发起猛烈冲锋。
此刻二十万獓鸩大军如同一个巨人般被数柄利剑猛扎猛戳,浑厉王拼命想要收拢军队组织防御都不可能。
虞瀚东见獓鸩大军已现颓势,命酆苞领一万人马埋伏于西南方向,堵住敌军逃亡之路。
待酆苞率军往西南方向去了,虞瀚东回头瞧了一眼剩余的二万七千人马,大声道:“时机已到,倚天阁的勇士们,为了无数死难同胞们,随我冲锋,杀尽敌虏!”
众军齐呼:“杀尽敌虏!”
虞瀚东高举长矛率先冲向敌阵,斛勒、摩赉紧随其后,二万七千人马义无反顾地涌向獓鸩大军,奋战中的酆奇、娄必安、瘦虎、肥龙、侬莫、酆允见己方生力军加入战场,顿时士气大振,个个舍生忘死奋勇争先,盼望着多杀贼寇,为无辜惨死的同胞报仇。
日至中天,厮杀已近两个时辰,倚天阁的战士们越战越勇,战场上只见酆奇率领骁锐骑往来冲锋,如入无人之境,杀得獓鸩兵纷纷抱头鼠窜;娄必安手中寒枪的枪缨早已被敌虏的鲜血浸透,獓鸩兵一见到他标志性的白发寒枪便掉头就跑,只怕跑慢了成枪下亡魂;瘦虎、肥龙、侬莫、酆允均不甘示弱,力战中即使负伤也不愿退下,不要命似的朝敌虏猛打猛冲,獓鸩兵将从未见过他们这般凶狠的打法,胆寒之下斗志尽失。眼前这片数十万人混战的战场一生难得一遇,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摩赉兴奋地随军冲杀,数次遇到危险都由斛勒帮他挡下。
由斛勒护着摩赉,虞瀚东稍稍放心,他知道只有尽快结束战斗才能让己方的人减少伤亡。
一声呼喝下,娄必安、酆奇、瘦虎、肥龙、侬莫、酆允全都会意,纷纷朝虎头大纛的方向杀去。
骁锐骑威猛无匹,率先突入浑厉王身边的亲兵组成的防线,酆奇连发三矢,一箭射落浑厉王的头冠,一箭中其左臂,最后一箭将浑厉王身前的死士连人带盾一并射穿,可谓惊世骇俗。
浑厉王胆颤心惊,再也没了斗志,骑着马朝西南方向而去。
侬莫、酆允杀来,一刀一斧将虎头大纛砍为两段。
虎头大纛一倒,残余的獓鸩军全都随浑厉王往西南逃窜。
埋伏于西南要道的酆苞看到獓鸩败军如潮水般涌来,他心知肩上责任重大,如不能挡住獓鸩败军,他将无法给所有人交代。他高喊道:“该我们上场啦!”
身后一万健儿同声应诺。
当獓鸩败军临近时,天空中突然冒起阵阵箭雨,冲在最前面的数排獓鸩兵全都倒下。
射完三轮箭矢后,酆苞带头冲入敌阵,一众倚天阁的战士手执兵刃紧随着杀了过去。
獓鸩败军顿时陷入前后夹击的局面,他们深知如再不拼命就要全都交代在这里了。在浑厉王的不断威逼催促下,獓鸩兵咬着牙与酆苞军厮杀起来,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堪。
混战中,酆苞看到披散鬈发的浑厉王在亲兵的掩护下正要从身旁悄悄溜走,他立即上前拦截,附近的武小延随他一起杀了过去。
在解决的几名浑厉王的亲兵后,酆苞环顾四周发现浑厉王竟不见了,正疑惑间突然后背一阵剧痛,跟着刀尖由前胸露出来,还未等反应过来,刀尖又抽了回去,他浑身丧失了气力,整个人软倒在地。
武小延亲眼目睹浑厉王从后面偷袭,一刀刺穿了酆苞的身体,他惊骇之余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斩杀了两名獓鸩兵后,他抛下长刀,抱着酆苞渐渐冷却的身体不知所措。
酆苞抓着武小延的手,拼着最后一口气道:“兄弟!不要让浑厉王跑了,我不能白死······”说完便咽气了。
武小延紧紧抱着酆苞的尸身,眼中的哀伤突然间化作狠厉。他缓缓放下酆苞的尸身,拾起长刀,撕下一片布条,将刀柄与手紧紧绑在一起,整个人如杀神现世,随着长刀挥舞,凡是阻挡他去路的獓鸩兵全都血溅当场。
赶来的瘦虎、肥龙看到地上躺着的酆苞均心头一颤,他俩知道现在不是哀伤的时刻,前面一名兄弟正浑身浴血与敌虏厮杀,他俩大喝一声,齐齐杀了过去。
武小延身上多处负伤,仍死战不倒,他的眼中只有浑厉王的背影,不知斩杀了多少獓鸩兵,他紧追浑厉王正越来越近。
浑厉王回头后望,看到一个身材瘦削的血人正一点点地靠近自己,一股恐惧感袭上心头,在他眼里这个血人正是来自地狱的索命使者,他从未如此害怕,抛弃部下夺路前逃。
武小延那肯放过他,拼着身上再添两道伤痕,又解决了三名獓鸩兵,骑上一匹马追了上去。
追出一段路,因失血过多武小延渐感意识有些模糊,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疼痛感迅速将他唤醒,他以刀尖刺马臀,马儿剧痛拼命加速。
浑厉王纵马狂奔一阵后,忽然发现已经迷失了方向,此刻在他的身旁只剩下十数名亲兵,遥想数月前他还手握数十万大军在西南攻城掠地,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不禁唏嘘难受。
一名亲兵突然叫道:“大王,他又追来了。”
浑厉王魂飞魄散,战栗道:“你们留下来挡住他。”说完就跑了。
一众亲兵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武小延冲了过来,不由分说斩杀一名亲兵,随即陷入混战。
正当武小延即将力竭之时,忽闻有人高声喊道:“兄弟!我们来助你。”正是瘦虎、肥龙杀到,他俩一头扎进战团,接连砍死数名亲兵。
武小延得他俩的帮助,甩开拦路的亲兵,继续追击浑厉王。
浑厉王如无头苍蝇般跑了一段路,忽闻身后马蹄声响,他回头一看,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只见后面的血人又追了过来,恐怕这次在劫难逃了。他狠下心来,决意先解决身后的麻烦。
仅凭残存的一点意志,武小延死撑着追上了浑厉王,正当他觉得即将可以给酆苞报仇之时,突然一支冷箭射来,不知是不是酆苞在天有灵,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冷箭从他的腋下穿过,他跟着从马上摔了下来。
浑厉王见后面的血人从马上摔了下来,不禁勒住缰绳,环眼四周,暂时没有追兵。他好奇心起,想看看这个死追着自己的血人到底长什么样,于是驱马来到血人身旁。他从马上下来,血人面朝地,无法看到其面目,他正要抬脚踹向血人,突然间血人手中长刀一下子刺进他的胸口,他无法想象,眼前的血人遭受这么严重的伤竟还能伏击自己,不是地狱的索命使者,又是什么?
武小延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又一刀将浑厉王执刀的手砍了下来,他看着浑厉王满地打滚,看着浑厉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看着这个人间的魔王终于迎来了末日,他心中忽然很是平静,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该结束了。他举起长刀,一刀斩向浑厉王的脖子,竟没有斩断,他凝神一看,这才发现长刀上早已布满了缺口,稍稍停留了片刻,他再次挥起长刀斩向浑厉王的脖子,不顾浑厉王疼得死去活来,不顾浑厉王终于疼得晕死过去,一刀、一刀、又一刀,斩了不知多少刀,浑厉王的头颅终于、终于滚在了地上。
武小延抓着浑厉王的鬈发拎起头颅,直视浑厉王死黑色的瞳孔,心想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王也没有那么可怕。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松了一口气,了无牵挂地倒在了地上。
此一役自上午巳时战至日落西山,倚天阁以伤亡近万人的代价将獓鸩一族几乎全歼,只余少数四散而逃,秭原战场上死者遍地,血流盈堑。
事后各国史官纷纷记载此次战役,“······转战千余里,过砣瓠山,至秭原,奋短兵,斩浑厉王,诛全甲,獓鸩一族人马俱碎,经此一役倚天阁威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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