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车祸了,行动不便就没往学校跑。”梁贞说,“不好意思啊,没想起来你。”
“没事。”祝正奇说。
“我带你转两圈儿?”邵源说。
“行。”祝正奇说。
两圈逛下来祝正奇对这个学校的格局就了解了个大概,挺意外,锦上花外头看着特小,里面却挺大,练功房特别宽敞,其他一个学校该有的也一点没少。
“是不是这儿的建筑都这样低调,都像个桃花源?”祝正奇问。
“这比喻,”邵源笑了,“忒文雅了。”
“跟沛头村很搭啊。”祝正奇说。
沛头村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橙色的大牌坊,一些青砖黛瓦的屋子,一个夏天就长满荷花冬天就沉寂的池塘,满地长草的坑坑洼洼的石板路,还有条扑水泥的大路。
最后是一个新建的戏台。
以前总是封着木板。
后来就不宝贝了,任凭这家杨三那家杨四在上面玩儿过家家,骑戏台两边的小狮子。
因为没有桃花所以不应该叫桃花源。
应该叫莲花源。
为了方便后面联系,祝正奇要了连标价都没有的梁贞的微信,又要了邵源的微信,不是刷脸,是直接通过了验证那种,在好友列表刷个脸都要十块,这高低得有一百块。
祝正奇突然就有种街上闲逛的时候突然在垃圾堆旁边看见一张红钞票的感觉。
“我还真不知道有人卖我微信。”邵源听完笑了笑,“这不道德吧。”
“他应该也不会真卖。”祝正奇说,“开开玩笑。”
“不会真有人想买吧。”邵源又说。
“会有的。”祝正奇说,“比如我。”
“哎祝正奇,我发现你脸上有东西。”邵源突然盯着他说。
“什么?”祝正奇摸了摸脸,从额头摸到下巴也没摸出来什么,“还有吗。”
“有字儿。”邵源说,“‘大冤种’。看见没?额头上一个‘大’脸颊左右分别是‘冤’和'种'。”
祝正奇:“送我回去吧。”
“行。”邵源说,“你一直这样吗?”
“我怎样?”祝正奇说,“你要说我蠢说我傻我可不认啊。我聪明着呢。”
“不认算了。”邵源笑着走了出去,“跟上来啊。你不能因为我说你两句就跟我生气吧。”
“没生气。”祝正奇跟上去说。
梁贞去复诊了,从主治医生那儿顺走了一套康复操的视频,足足一个G,他想不明白这么几个动作到底凭什么占他一个G的内存。这套操基本都在床上做,就算非要跑外面做也得找个平整的水平面垫着他整个人。
“要不要给你找个软垫?”邵源蹲下来,这儿是村尾那间练功房,目前在应用的钥匙有四把,他俩一对儿,还挂了个梁贞路过精品店时买的两个钥匙扣,两只狗,一只黑的一只白的,白的那只给了邵源,梁贞平时糙得很,怕弄脏。
没想到邵源比他更糙,才一下午白狗就破茧成灰狗了,“有没有可能是这狗质量不行?”邵源诚心发问。
“不能吧。”梁贞说,“少找借口!”
“我跟你讲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邵源说,“这狗就是个吸尘器变的。”
梁贞一开始没懂,反应过来就一直笑,“你咋不说这狗是灰尘制造器整个地球整个宇宙的灰尘都是它喷出来的。”
剩下两根钥匙严纹秀和祝正奇一人一根。
“第一个就做这个是不是有点儿难啊。这动作腿机能正常的人也很吃力啊。”邵源跟他一块儿坐着看手机,四只眼睛看着人躺着绷脚尖,邵源以为要结束的时候突然把绷着的脚尖抬了起来,颇有种要一脚铲飞这个世界的感觉,“这动作。”
“怎么。”梁贞看着他。
“挺好。”邵源说。
“你刚才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梁贞说。
“是不是这个。”邵源笑了笑,“怎么你要听吗。”
“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好笑。”梁贞说。
“是。”邵源靠着他,“知我者梁贞也。”
“你等会儿不能笑我啊。”梁贞说,“你笑了我跟着笑那还能举起来吗。”
“我还没没品到要笑一个努力康复的病号!”邵源说。
“如果那个病号是我就另当别论了。”梁贞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邵源也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你还点头!”被梁贞逮住了,“行。”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邵源说,“我以为你让我看之前已经做好了被我看的心理准备。”
“闲得慌,”梁贞说,“去控腰。”
“你就这么喜欢我去控腰啊。”邵源说。
“又想哪儿去了。”梁贞看着他。
邵源意味深长地笑了。
然后干脆地离开了。
严纹秀在练功房看见祝正奇的时候很意外,简单打了个招呼,“哟。”
祝正奇点点头就算回应。
“球场上见过你几回,”严纹秀说,“在这里是第一次啊。”
“没事儿,”祝正奇说,“以后天天见。”
“你不是表演系的?”严纹秀问。
“我是外文院的。”他说。
还是那种典型的够不着分数线被调剂的。
“你也唱京剧啊。”严纹秀说。
“废话。”祝正奇说,“不然我能在这儿吗。”
严纹秀笑了笑,“什么行当?”
“丑。”祝正奇说,“武丑。你是青衣吧。”
“没傻透啊。”邵源说,“他是青衣。”
“我看着像?”严纹秀说。
“像。”祝正奇说。
“源。”梁贞说。
“嗯?”邵源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梁贞都站起来了,“咋这么叫我。”
“我去拿垫子。”梁贞说,“你开车。”
“你去能干啥啊,我自己去吧,”邵源说,“你在这儿等。”
“我跟你一块儿。”梁贞坚持说。
“也行,”邵源说,让梁贞坐后面抱着垫子能抱好几个,还是有点儿用的。
但这垫子又踩过又摔过没准还有那群崽子的口水,邵源想了想,“放我这儿吧。”
“没事,我抱着。”梁贞已经抱上去了,垫子对折起来小了点但依旧很大,放脚边肯定影响。
两张绿色的,非常普通的高中时候女生做仰卧起坐用的那种软垫,一头一尾拼起来跟一张两米多的小床一样,躺一个梁贞够够的了。
“能行吗。要不要陪练。”邵源笑着坐在上面。
“陪练,”梁贞说,“我想喝水。”
陪练就把自己的水递给他,顺带丢了条干毛巾过去,一扔正正地盖在脸上,这么小的毛巾稍微挪动一下位置都盖不稳。
“好手法。”梁贞揭开毛巾坐起来喝水,“看。”
“看啥。”邵源说。
梁贞往窗外指了指,“鸟。”
吧嗒吧嗒着腿,步频快到肉眼看不见但走了半天才走几厘米的黑鸟,和站在它后面像鸡一样用脚爪挠头的另一只黑鸟。
“像不像你。”梁贞说。
“像你。”邵源说,“蠢。”
“你刚才搬垫子的时候就这样,”梁贞说,“贼傻。”
“我怎么记得我是很潇洒地借助肩膀的力把垫子甩车上的?”邵源说,“我当时应该甩你身上。”
梁贞抓起他往自己身上戳的手,“你觉得祝正奇这人咋样。”
“不了解。”邵源说,“你跟他不是熟一点吗。”
梁贞摇摇头。
康复操还是有点效果,梁贞能走了,拐杖都可以不用了,凭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像不像老梁。”他问张钊凯。
“像。”张钊凯说,“一个样儿。我不跟你们一块儿去了。”
“行。”邵源的。
“没指望你。”梁贞说着上了车,“好冷。”
“今天十二度。”邵源对着手机念起来,“北风四级,部分地区显示,午后可能有小雨到中雨。大家出门记得带伞,注意防晒。咱没带伞。”
“没事儿,”梁贞等他念完了说,“皮糙肉厚不怕雨淋。”
“还没事儿,”邵源笑了笑,“我听说下雨天骨折的人腿会痛。”
梁贞看着他,“目前还没进化成这种功能。”
梁贞再次光临了鬼屋X光室,那盏一闪一闪的星星灯彻底坏了,机器更响了,他的骨头断口处也更圆润了。
医生说很不错。
所以出来的时候邵源买了个卡通气球栓在他手腕,一只狗,巨大的瞪眼狗,像梁贞那件武生黄狗衬衣上的黄狗。
“把我当小孩儿吗你。”梁贞说。
“抓稳了啊,”邵源晃了晃绳子,“不然就飞了。”
“我飞了也不能让它飞了。”梁贞说。
天空放着晴,太阳当空照,吃了个饭还没有下雨的迹象,好歹也算得上是个小城市,来一趟不玩玩可惜了。
以前梁贞腿走路都麻烦,有心无力。
现在有心有力了。
就不能辜负它。
广东这一片地区都走文旅发展路,古迹很多,什么什么名人居所也有很多,连精品店都是古色古香的。
邵源给梁贞送的灰狗擦了个澡,重新擦成了白狗,揣在包里没拿出来。精品店一条街,卖的东西大差不差,从门口摆的那几样就能看出来。
“听见了吗。”梁贞的声音在浪潮般的精品店主题音乐声里沉沉浮浮,“在你十点钟方向。”
“仓!”邵源比了个擦钵的手势,“在唱戏吧。”
戏曲人眼里唱戏比精品店有意思多了,甭管唱的啥,唱了就爱听,听不懂词,听个曲子和调调也不错。
十点钟方向的中心小广场上搭了台,铁架子红毯子,两个大音响挂在前面,穿了水袖和书生服的演员在台上你侬我侬。
刚才那里是精品店一条街。
这里就是《再世红梅记》一条街。
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挂在路灯上的小喇叭在同步播放台上的《再世红梅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