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完朝，皇帝把佘楚留下了。
佘楚昨天给学堂提完字，顺势提了今天中午去傅翎瑄王府蹭饭的事儿，结果散朝的时候就被皇帝喊住了，佘楚朝傅翎瑄挤眉弄眼想让他等一会儿，也不知道傅翎瑄懂没懂自己的意思。
等大臣们都走光了，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大步朝着佘楚走过去。
鞋底踏在上好的楠木上邦邦作响。
佘楚还在想，不愧是皇帝，气势就是足，结果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就被提住了。
皇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那么多劝学的成语典故你不题，你一个当朝太子题字题个什么我爱学习？”
佘楚疼得呲牙咧嘴，缩着脖子还嘴硬，“我……我就爱学习！”
“丢人！”皇帝唾沫星子喷了佘楚一脸，“太丢人了！”
……
被骂了一通，佘楚揉着耳朵出去了。
他火急火燎的想去瞧傅翎瑄有没有在外面等他，结果出殿门的时候和萧亓炀撞了个满怀。
萧亓炀个子高，骨头硬，这一下撞得佘楚眼冒金星。
待看清了眼前人，佘楚更心烦了。
怎么萧亓炀这个时候了还在宫里？
与此同时，萧亓炀手中的东西也被撞了出来，跌在地上。
是一本蓝色的册子，跟卫生纸滚出来了似的好长一本，摊开全是密密麻麻的圈。
萧亓炀似乎也有些愕然，看着佘楚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歉疚，“一时心急，没看见皇兄，多有冒犯，还望皇兄勿怪。”
佘楚懒得和他说话，随便摆了摆手，就想去找傅翎瑄。
刚一脚跨过地上的册子，就听见萧亓炀在背后开了口：
“皇兄可否帮臣弟捡一下这本诗集？”
佘楚一顿。
他本来想说：你自己不会捡吗？
然后又觉得萧亓炀其实现在过得也挺惨，自己要是再落井下石，万一给他逼急了火速推剧情咋办？
毕竟这本小说都是围着他转的，谁知道他暗中还有多少没被挖出来的兵？佘楚现在手里没兵没权的，还是不要起冲突的好。
于是不情不愿蹲下去帮萧亓炀捡。
唉，窝囊。
都当太子了还是要忌惮主角。
两人蹲在一处，慢慢把地上的册子折好。
起来时萧亓炀道了一声谢，“多谢皇兄。”
佘楚故意摆出几分兄长的做派，深沉道：“以后走路要小心。”
“是。”萧亓炀拱一拱手，将那册子收了回去。
佘楚本来以为这么久了傅翎瑄没等他，有点儿垂头丧气地在想要不要回自己的宫里去。
刚走出一道门，一抬眼，就看见傅翎瑄在宫门口的树下等他。
此时正是盛夏，宫里的花树早早谢了，留了一树茂盛的绿叶，傅翎瑄站在底下，阳光漏过树枝，照在他白皙俊秀的脸上，很是温柔。
佘楚高兴起来，一路小跑过去，殷勤地问：“热不热啊？”
一面说着，一面挥着手给傅翎瑄扇风。
太子朝服的衣袖很长，挥了几下袖摆险些打到傅翎瑄，佘楚又一只手抓住晃来晃去的袖子，另一只手给傅翎瑄扇着风，十足讨好的模样。
傅翎瑄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们回家吃饭！”佘楚兴冲冲地。
二人并肩往停在宫门外的马车走去，走着走着佘楚忽然胆子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住了傅翎瑄袖袍的一点布料。
傅翎瑄似乎没有察觉。
只是拽住了一点佘楚就很高兴了。
他突然觉得没有攻略进度条也挺好的，这样他会觉得傅翎瑄更像一个“人”，而不是小说里的人物。
可傅翎瑄是不是“人”对他来说好像也无关紧要，因为佘楚也不是“人”了。
那件事后，傅翎瑄也没有刻意回避自己，是不是证明……起码他并不讨厌自己？
胡思乱想着，傅翎瑄已经上了马车。
佘楚正准备踩着脚踏上去的时候，看见傅翎瑄回过身来，然后对他伸出了手。
傅翎瑄的手也很好看，骨节修长匀称，指腹有薄茧，握上去的时候有些粗糙，带着一点痒意。
二人的手相握了一刹，上了马车很快便松开了。
佘楚坐在车厢里紧张的直搓手，总在想自己的手心有没有手汗？刚刚会不会握傅翎瑄的手太紧了？
向来喋喋不休的人今天马车上异常沉默，倒是傅翎瑄先开了口：
“殿下在想什么？”
“我……”佘楚默默的，耿直的，“我在想我有没有手汗。”
傅翎瑄显然愣了一下，略有些迷茫的看着佘楚。
佘楚把手伸出来，冲着傅翎瑄摊开手心，有些紧张，“应该……没有吧？”
“不知道。”傅翎瑄说。
“哦……”佘楚怂怂地想把手收回去，突然感到掌心一热。
傅翎瑄把手放在他摊开的掌心，轻轻握住了，粗糙的指腹擦过掌心，似乎真的在确认佘楚的掌心有没有汗。
痒意随着指尖游走开始从掌心扩散，过了一会儿，傅翎瑄摇了摇头，“没有。”
正要把手收回去的时候，佘楚猛地握住了他的手。
傅翎瑄很是平静，也没有抽回手去，而是抬起眸看着佘楚，墨玉似的眼亮如辰星，好似天光都落在里面。
佘楚也看着他，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不知道说什么，但也不肯撒手，抓着傅翎瑄的手，得寸进尺地沿着掌根攀上去，攀上去……
直至十指相扣。
佘楚刚鼓起勇气，马车猛地一顿。
家仆扯着嗓子在外面大喊：“太子殿下，将军，王府到了。”
两只手像是骤然被一棍子打散的鸳鸯，很快就散了。
佘楚：……
从宫里到镇南王府的路也太短了吧！！！
下马车的时候佘楚还有点儿飘，明明什么都做了的两人此刻都很沉默。
佘楚很不争气的又怂了。
他不知道傅翎瑄是什么想法，傅翎瑄又不说话。
傅翎瑄本来就是偏清冷的长相，没有什么大表情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淡淡的，一副疏离模样。
一见他这副冷淡样子，佘楚心里就慌了，以为傅翎瑄刚刚在马车上的不拒绝是迫于太子的威势，非常懊悔自己刚刚的色胆包天。
于是吃饭的时候佘楚也很安静，还坐得离傅翎瑄特别远，板板正正坐着低头吃饭。
看都不敢看傅翎瑄一眼。
正沉浸吃饭，傅翎瑄忽然问他：
“可是今日菜式不合胃口？”
“没有！”佘楚猛地抬起头，“不是！”
然后又埋头吃饭。
没看见傅翎瑄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佘楚吃完了就走了，一句废话不带多说的，生怕被傅翎瑄以为他要留下来占他便宜。
***
第二日上朝，佘楚又巴巴地去找傅翎瑄蹭饭。
结果得了个冷脸，“府中菜少，怕不合太子殿下胃口。”
佘楚：“不会啊，我吃着挺好的。”
可傅翎瑄理也不理他，一个人朝前走了。
佘楚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在原地站了一会，都看不着傅翎瑄的背影了，才知道着急。
最后决定，追！
得追啊，不追不是更没机会？
佘楚坐进宫中的马车里，对车夫道：“跟上前面那辆车。”
傅翎瑄前脚进了府，佘楚后脚就下了马车，还让宫人回去，今天都别来接他。
镇南王府的家仆都未拦他进门。
佘楚追在后面叫傅翎瑄，“哎！傅……傅将军！傅将军！”
傅翎瑄头也不回。
都追到前厅了，傅翎瑄似乎铁了心不留佘楚吃饭，绷着个脸，“太子殿下请回吧，府中没有备你的饭菜。”
佘楚厚着脸皮，“没有菜也行，我吃饭就够了！”
傅翎瑄：“饭也没有。”
佘楚：“那我不吃了！”
傅翎瑄：……
最后还是给佘楚吃了饭。
佘楚一边吃饭一边瞄傅翎瑄，不知道他哪儿生气了。
委屈巴巴的，“你不高兴啊？”
傅翎瑄面无表情，“没有。”
“谁惹你啦？我去揍他。”
“没有。”
“喔……”佘楚不敢问了。
吃完饭了他也不走，蹲在前院逗傅贵儿。
傅翎瑄走出来，“太子殿下请回吧，微臣要歇息了。”
都开始赶人了。
佘楚对傅翎瑄突如其来的冷淡大感委屈，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可怜巴巴的，“这么热的天你叫我回去，我中暑了怎么办？”
傅翎瑄没说话。
于是佘楚留了下来，还死皮赖脸躺在傅翎瑄房里的躺椅上和他一块儿睡午觉。
两人之间隔了一道屏风，佘楚侧过脸去，隔着一层山水墨画，朦朦胧胧地看着傅翎瑄躺在床上的身影，又有点心猿意马。
怕自己再说出点什么话惹傅翎瑄误会，佘楚赶紧翻过身去。
那躺椅很多年了没人用，有点不堪重负，佘楚这一转身，身下的木头像炸开了似的，在寂静的房里拧出悠长的一声。
佘楚僵着身体不敢动，一手撑着梆硬的椅背有点儿尴尬。
他背对着傅翎瑄，也不知道那边睡没睡，不敢乱动。
过了会，屏风后面传来傅翎瑄的声音，“怎么了？”
“……没什么。”佘楚讪讪地，“吵到你了？”
“没有。”
见傅翎瑄没睡，佘楚才大着胆子转回去，底下躺椅嘎吱嘎吱响，他趴在上面，还能闻到一股老木头的味道，有点像之前当傅贵儿的时候柴房里的味道。
“傅将军今天下午没有别的事吗？”佘楚没话找话。
那边静了一会，才道：“无事。”
“哦……”好像问了个很无聊的问题，佘楚绞尽脑汁还想问别的时，又听见傅翎瑄说：
“殿下是觉得微臣是个闲人吗？”
“啊？”佘楚懵了一下。
谁说的？他可没这么说过！
不过想来也是，这儿又不是现代，他一个武将，现在不过二十四岁，已过上了庸庸碌碌，被皇帝猜忌怀疑，看不清前程的日子。
“身为武将，不在边关守家卫国，反而在朝堂之上，一事无成，终日也只是做一些闲事……”说到这里，傅翎瑄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若是父亲泉下有知，恐怕也会骂我无用。”
“不会的。”想到傅翎瑄在战场上的样子，佘楚心里也有点难受，他深知傅翎瑄并不是甘于平凡的人……
可也只能如此。
佘楚声音闷闷的，“镇南王……不会觉得你无用的，至少你为他报了仇。”
傅翎瑄沉默了一会，没再说话。
佘楚知道他的心境，一时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也沉默了下去。
过了一会，就在佘楚有些困意时，忽然听见屏风那边传来傅翎瑄幽幽的声音。
“殿下不会害怕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