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折起来？
这句话并不好懂，但柯默却很快就领会了其中更深的意义——这算是姜奇妙的经验之谈吗？
柯默忽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现在十分确信，那个小学生姜奇妙已经回来了。她和他说话的口吻和当年给他介绍魔法世界时如出一辙。她曾经告诉24k纯麻瓜小学生柯默，在枯燥沉闷的现实之外，还有一个神奇的魔法世界。她所描述的东西那么细……那么真实，以至于当他意识到这一切并非是幻想的那一天，姜奇妙的话在他心里就成了某种类似于“先知降临”一般的东西。
她的话在他这里实在太有分量，柯默忽然感觉自己的人格也变成了一张纸，他立刻就把画着赫奇帕奇休息室、和南非橙子树的那角，折起来了。
折起来的确就舒服多了。此招虽看起来像是“没招”，但实操起来甚为有效，柯默不禁佩服起姜奇妙16岁的智慧。
不过，说起16岁……
姜奇妙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再度变得心事重重，有点烦了。她对男人的耐心和体贴总共一茶匙，和罗恩能拥有的感情差不多大小。
“又咋了？”她用指节揉着左边太阳穴问，几根红头发丝在皮肤下滚动。
“哦，”柯默回过神，“我刚才其实还……还有件事没和你说。我们驻地来的两个哑炮代理者，有一个是……”
“谁？”
“你认识她。”
“张经理也去了？”姜奇妙一脸意外，“他这种、被黑魔法改造成这种……他还拥有人类智慧吗？”
“不，不是那只蜘蛛，”柯默觉得再不说清楚也不行了，“有两个人，一个叫金面的哑炮代理者，你经理就是被他改造的，龙契者出现的消息，应该也是由他传递上去的。但是你具体的身份，是他们集团里另一个哑炮认出来的……她甚至把和你相关的记忆放进冥想盆，提供给别人看了。”
“姜奇妙，你还记得……吴瑞薇这个人吗？”
双面镜里安静得像是网络卡了，柯默碰了下镜面，才意识到，魔法道具不会出现这种科技bug。
姜奇妙明显是缓了一会儿，才用一种最不费脑子的方式回应了柯默。
“吴瑞薇？”她重复道。
“对，她其实姓乌姆里奇，是被关在阿兹卡班的乌姆里奇的弟弟的女儿。她全家都是哑炮。乌姆里奇这个姓氏在英国魔法界臭名昭著，她家已经搬去中国很久了，这也是她碰到你的原因吧。”
姜奇妙看起来像是暂时只留下了重复柯默发言的能力。
“乌姆里奇？”
她的反应让柯默好不容易按耐下的对乌姆里奇施恶咒的打算又在心底浮现。看来必须得找个办法，找一个不用暴露他自己，又能让乌姆里奇吃苦头的办法，这个事如果就这么结束，他自己心里肯定是过不去的……
柯默正低头想着，镜子对面果然传来一声长叹。
姜奇妙：“哎。”
姜奇妙：“所以说，哎。”
那个在白纸上反反复复描摹“魔法世界，救救我”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柯默脑海中，他喉咙发紧，又苦于自己不会安慰人。然而下一秒，紧接着，他忽然听到镜子对面嗷呜一声。
柯默震惊抬头，只见双面镜里，姜奇妙双手抱头，自燃了一般大喊道——
“哎真是烦死了！所以我这真就是和哈利·波特本人命运共同体嘛！”
镜子这边本来心生杀意的柯默：……………………
双面镜的通话又持续了五分钟（两分钟是柯默在等姜奇妙自燃结束）。最终，两人达成了两项结论：
一是姜奇妙会把关于代理者的事尽快写信告知哈利本人，最近也会对接近她的陌生人提高警惕；二是一旦代理者那边又有新动作，柯默会在当晚通过双面镜告知姜奇妙——鉴于联合部队随时可能启动安全自查，姜奇妙如非必要不会主动发起联系。
聊到最后柯默已经疲惫不堪地躺回宿舍的单人床，他深感自己对姜奇妙就多余操心——救世主级别的心理素质和脑回路，那是他这种普通卧底可以妄自揣测的吗？
躺在床上用双面镜的感觉有点奇怪，柯默不知道别人聊工作会不会躺在床上说，但他和姜奇妙这么说好像也问题不大，因为对面燃到最后也累了，目前正趴在床上。
至于姜奇妙这边，自燃完了，剩下的力气也不够继续做出指示，顶多是审判一下镜子里的柯默。有一说一，很难想象目前的柯默是从一个小学土豆里生长出来的，目前的长相就是一个，在镜子里从下往上照也很有品的状态。
意识到这点的姜奇妙扭捏了半秒，突然嘱咐道：“那你最近就……把自己折好。”
“行，”柯默生无可恋，“我折好。”
“还有别的事和我说吗？营地要夜间检查了。”
“没了。”
“晚安。”
“……晚安。”
*
视频通话……不是，双面镜通话结束后，姜奇妙像火球似的在床上拱了一会儿，终于从那种奇怪的感觉中缓过来。正如她妈攻击她时所说，姜奇妙长这么大，的确没有谈过恋爱——她以前就对碰见的所有男的都没兴趣嘛！由于没兴趣了太多年，这居然是她第一次体验和稍有好感的异性晚上视频的感觉。
好奇怪的感觉。
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
尤其是想到刚才是在用魔法道具通话，而通话的目的是为了对抗黑巫师的阴谋，姜奇妙就觉得更奇怪了——她以前可是最不理解那种，和同事谈恋爱的人的！
姜奇妙在床上和书桌前各拱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滚去厨房，给自己煮碗泡面作为夜宵。锅碗瓢盆响了没一会儿，装着火球的集装箱里就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那个被她收归麾下的小哑炮，就一脸恼火地从集装箱里爬出来了。
“你又晚上吃泡面！”她说。
姜奇妙心情好，不跟她计较：“对啊。”
小哑炮：……
距离小哑炮搬进来也快半个月了，姜奇妙和她的饮食作息经过一些摩擦，也基本磨合了彼此的生活方式。
首先，她几次纠正姜奇妙，不要再叫她小哑炮，她有名字，她的名字叫小雅。姜奇妙表示知道了，但就这种差异程度，她纠正的时候没必要起那么大范。
其次，小雅虽然寄人篱下，但她没有睡客厅，她睡的是火球的集装箱，而集装箱里的空间伸咒是哑炮之家找一个贱卖魔法的三流巫师操作的，所以这样算来，姜奇妙也没包住宿，就是管她吃饭罢了。她可没占那么大便宜。
火球打呼噜声那么大，小雅既然可以不受影响，姜奇妙也随她去。
目前唯一无法弥合的差异也就是在吃饭上——无论是口味，还是时间。姜奇妙吃饭没时没点，还动辄烹饪泡面这类毫无营养的食品。小雅拦不住，也劝不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姜奇妙又瞎吃饭的时候坐到她旁边，仿佛想用那种令人惭愧的视线，看死她。
“你怎么那么老派啊？”姜奇妙端锅出来的时候忍不住问，“管人吃饭这种事都是50岁往上才做的。”
“哑炮之家里就是这样互相管的，”小雅嘀咕，“大家都很喜欢有人来管自己，因为妈妈管不了所有人。”
关于这个“哑炮之家”，姜奇妙最近也大概了解清楚了。纯字面意思的一个专注走私魔法器物的犯罪盈利组织，除了小哑炮们的来路不清晰，别的都违法得一目了然。
不过在没接触小雅之间，姜奇妙也的确没想到。小说里一个不甚起眼的群体，居然能在私底下弄出这么大动静——一会出来一批搞走私，一会儿又出来一批搞黑魔法代理……
……等等。
思路的出现总是突如其来。姜奇妙对着冒油花且盖着一只荷包蛋的煮泡面思考片刻，再度抬头时，脸上的表情明显冷静多了。
这动心是真耽误事啊，她最开始和柯默通话，困扰和被卡住的地方，不就是哑炮代理者那边的问题吗？
诚如她刚才所思考，哑炮这个群体，在原著里向来是被边缘化、被排异的。家养小精灵尚有主角团里的关键角色在呼吁权益——who cares过哑炮？
书里对哑炮的态度基本也是真实的巫师社会对哑炮的态度，柯默最开始和她提起哑炮的时候，连他这样的为人都会直言“一般只有哑炮才走私”，可见这一群体在魔法世界的处境之边缘和恶劣。
被排异的群体往往会自发聚集在一起，毕竟他们有着共同的处境和仇恨对象，这显然也是哑炮之家能成立的一大原因。而且显然，走私已经发展成哑炮群体存活下来的一大途径了。
那……哑炮代理者呢？
他们在成为代理者之前，他们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呢？
这完全是麻瓜 原著粉出身的姜奇妙，和巫师出身的柯默，刚好没有触及的某个信息盲区——姜奇妙这样想着，也把视线投向了简直是嵌在他俩盲区里的哑炮小雅。
小雅也不是白盯着她吃饭，她正坐在旁边给龙拌明天的腌肉。这位养龙小专家在弄龙饲料上的确有一套，这一盆是生肉，料调完了一点腥味没有，姜奇妙自己都闻香了。
她低头又吃了两口泡面，压制了自己和火球抢食的荒唐心思。而后，姜奇妙坐直身子，闲聊似的问：“对了，小雅。你们哑炮，除了哑炮之家……还有别的，会聚在一起的这种组织吗？”
“组织？”小雅看了姜奇妙一眼，“我们也不是组织，我们这是家。”
“……行，除了你们家，哑炮还有别的家吗？”
“如果能隐藏好身份，找到麻瓜世界的工作，找到和自己结婚的麻瓜，那哑炮就能有自己的家。”
“是啊，”姜奇妙立刻追问，“为什么会有哑炮不去融入麻瓜世界，非要留在魔法世界，或者做一些……夹在两个世界之间的事呢？”
“可能是还心存幻想吧，”小雅撇了下嘴，“哑炮都是出生在巫师家庭的。一般小巫师，很早就会觉醒魔法能力了。但是有的人，会比较晚。”
“有一些哑炮早年没有觉醒魔法能力，但是巫师父母、有时候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就会一直等，等到十三四岁了，仍然没有觉醒，才会不情愿的承认自己哑炮的身份。但是都十三四岁了……到这时候再去融入麻瓜世界，就太晚了。可没有魔法，又无法进入巫师学校。夹在中间的，大多是这些人。”
姜奇妙点点头，觉得很合理。她好像关注到了一个在原著里无人在意的群体的现状，甚至有点魔法世界的社会学意义。
“不过我看你……还有你所说的哑炮之家，你们对魔法世界，好像没什么不甘心的。你们觉得那地方，就是一个很坏的地方。”
“因为就是很坏的地方啊！”
小雅气势汹汹地拌着龙饲料，她话匣子像是突然打开了。
“我妈妈最瞧不上那些绞尽脑汁要回魔法世界的哑炮了，”她大声说，“奇妙姐姐，你知道哑炮代理者吧？”
姜奇妙：……
哎，这不是巧了吗。
她把杵着桌面的双臂收回来，故作镇定地揉了揉眉心。
看来这魔法世界，现在不止阳面，连阴面，也要一块以她姜奇妙为轴心……
展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龙契者之怒（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