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了放榜了！快来看啊！”
“玄越仙君又拿了第二名！好厉害呀！”
“这比好多上仙都厉害了！”
……
硕大的莹白色天幕之下，身着各色仙服的仙子们簇拥在一起，兴奋地指着榜单前列的“玄越”二字言说。
天幕百米开外的一处云台上，一个身着海雾色衣裙的女仙长身玉立，听着远处的欢呼声不屑一笑。
“区区一个第二，说出来不觉得丢人吗？”
此话一出犹如重石破水，击得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不过当他们看清说话的人是谁时，尽数收起了鄙夷之意，只撇撇嘴没有多言。
——作为榜单上名列第一的人，莫离的确有资格说这个话。
即便如此，这话听起来属实是有些傲慢，站在莫离身边的晚汐伸手拉了拉她，想要劝她几句。
不料另一道声音却是先传了过来。
“不过是侥幸拿了第一，你也不必如此嚣张吧。”
来人身着绛红色锦衣踏阶而下，阳光笼罩在他周身，像是跳跃的火焰。
“是玄越！”
“玄越来了！”
……
刚被鄙视过的第二名就这样不合时宜地出现，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晚汐几分不知所措地看着玄越，刚欲开口相劝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相比之下，莫离倒是坦然得多。
她径直转身，看向身后的人，脸上毫无尴尬之意。
玄越在莫离上一个云阶停住了脚，抱臂低头看她，等她回应。
莫离被他衣服上的亮光晃得眯了眯眼，一边说话，一边绕开他迈上云阶。
“是啊，我拿三个第一全靠侥幸，你拿三个第二全凭实力。”
话中的讥讽之意不言自明，看客中顿时响起低低的笑声。
玄越额角的青筋一跳，目光紧追着莫离的身影，道：“你骂人的功夫见长啊。”
“承让。”莫离越过玄越仍步履不停，似乎完全没有为他停留的意思。
玄越却并未就此偃旗息鼓，追问道：“那不知我们连拿三场第一的莫离，能否在文理考试中继续折桂呢？”
莫离脚步一顿。
玄越勾唇一笑：“以你那写出‘一只火鸟飞上天，石头底下两只鳖’这样骇世奇句的水平，我其实更担心在终试见不到你啊。”
此次考试是天界五百年一次的武试，最终获胜者可以获得崇武阁的直通名额。
崇武阁乃天界主管军队、战事的最高权力机构，由战神拂苍主事，是无数武将梦寐以求之地。
此次武试分为初试、终试两个环节。
初试又分为法阵、兵器、军略、文理四项，终试取初试四项考试的综合前十参加比试，但倘若有人有一门考试不在前十，依旧会失去比试资格。
莫离其余三门都是第一，唯独文理是她众所周知的大弱项。
倘若她最后的文理考试没进前十，那么无论她前面有如何风光的成绩，最终都要与崇武阁失之交臂了。
玄越此话，不仅揭短，还完完全全踩在了她的痛点上。
闻言，莫离转过身来，投下的视线宛如刀光般寒冷锋利。
视线相接的那一刻，玄越几乎都以为她要跳下来打他了。
不过莫离显然是一座沉默的火山，轻易不会爆发。
她眼中的寒光仅仅迸射了一个瞬间，很快便被讥讽取代。
“不劳你费心。有那多余的功夫，你倒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看试后是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还是努努力为下一届武试做准备。”
说完，她越过玄越，朝后面晚汐偏了下头，便径直转身离去，完完全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什么意思？你这是笃定我会输给你？”见她扭头就走，玄越忿忿不平地要追。
晚汐见状急忙拉住他，讪笑道：“玄越仙君你误会了！阿离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说万一她赢的话……不是，是万一你输的话，不是……”
晚汐脑袋转得快冒火星了，也没想到该怎么不带杀伤力地解释莫离的话，最后只能粗暴地总结道：“总之她是在关心你哈哈。”
“她——”这话一听就是哄人的，玄越刚要反驳，晚汐就不给机会地一溜烟跑去追莫离了。
“哼。”看着莫离已经走远的背影，玄越抱臂冷哼一声，说完了未尽的话：“她要是关心我的话，太阳都该打西边出来了。”
太阳此时正往西边落下，在灿烂盛大的金光里，晚汐追上莫离，喘着气道：“阿离，你刚刚说话也太狠了吧！”
莫离听着她的喘息声，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这就叫狠吗？”
晚汐重重点了下头：“你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啊。”
莫离：“他又何曾给我留过面子？我们俩不一直是这样说话吗？”
晚汐：“也是，你俩可是育英堂众所周知的死对头。大家都说你是炮仗，玄越是火星，你们俩一碰就炸。”
莫离：“……大家的无聊程度还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莫离说着摇摇头，走向前方廊亭。
廊亭通往连接天界一二两重天的云梯，现下多数人还在天幕前看榜，所以廊亭里暂时还没什么人。
莫离本想借此机会好好欣赏一下廊亭外湖水的景色，不料突然间有几个人高马大的身影冒了出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哟！这不是莫离嘛！”
“很厉害嘛，又是第一，叫我们这些上仙的脸都没处搁了。”
几个和莫离一同参加考试的上仙出现在她们眼前，黑压压将她们的去路拦了个水泄不通。
按照天界的礼仪，像莫离晚汐这样普通仙阶的仙子，见面还需给他们这些上仙行礼。
“拜见几位上仙。”晚汐规规矩矩地向他们行了礼。
可莫离却站在一旁，没有动作。
眼见莫离对他们这些上仙爱搭不理，一个头方圆、身材也圆润发福的上仙嗤笑着道：“瞧瞧，这还没进崇武阁呢，气焰就很嚣张啊。”
这上仙名叫方康，出自金灵曜，在此次大考中和莫离一同竞争着崇武阁唯一的一个入阁名额。
莫离曾在法阵、兵器比试场上跟他对决过两次。
然而每次的对决结果就是让莫离觉得——
所谓上仙也不过如此。
方康说着走上前，带过来一股浊臭的酒气。他轻佻地伸出手指，作势要勾莫离的下巴：“这要是给你进了崇武阁，以后可还了得？”
莫离垂眸盯着他伸过来的那几根藏污纳垢的手指，心里隐隐作呕。
她骤然抬眸，锋利的视线像一把利刀直直刺进了方康的眼睛。
方康被那记眼神唬得身形一震，先前在比试场上经历的痛感突然间席卷了全身。
他下意识停手，想要把手收回来。
可还不待他把手拿开，莫离却先一步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她侧过身，猛一发力，方康整个人便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
她顺势上前一步，一脚踩在方康背上反锢住他，随后转头看向剩下的几个上仙，凉薄的眼神像刀光一样划过他们的眼睛。
“怎么？你们几位也想要比试比试吗？”
这几个上仙都是考试时在莫离手里吃过苦头的人。
他们惦记着莫离冷脸之下的美貌，想着比试场上不分身份，比试场外总可以拿身份压她一头，敲打敲打她，甚至揩揩油。
可是酒意让他们的自信过分膨胀，以至于都自大到忽略了莫离是怎样的人。
——比试场上她尚可以因为规矩对他们点到为止，比试场下她再想做什么就完全不受限制了。
她可不是会因为顾忌别人身份而手下留情的人。
看着方康在地上痛苦地尖叫起来，他们一下子酒醒了，想起了在比试场上经历过的碾压和疼痛。
他们谁都不愿重蹈覆辙，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还高过于她，连连对着她哈腰道歉。
“不想不想！”
“冒犯了！冒犯了！”
……
眼看着这些同伴一个个屁滚尿流地离开，方康气得直想破口大骂，然而莫离踩在他背上的那只脚似是有千斤重，他竟除了喊叫再说不出别的话。
“他们都走了，你要怎么办呢？”莫离俯下身，以一种平静但阴森的口吻说道。
随着她身体重心的下沉，方康背上的压力成倍增长，他拼死拍打着地面求饶：“救！饶……命……”
莫离陡然放轻了力道，方康顿时有如一条挣扎的死鱼，拼命呼吸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仙子饶命啊！”
方康方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不顾颜面地大声求饶起来。
然而莫离却仍死死扣着他的手腕，阴沉地说道：“命是可以饶的，但我要让你记住一件事。”
“什……什么事？”方康战战兢兢地问道，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淌下，浸湿了面前的石板。
莫离松了松手劲，随后又开始不疾不徐地用力。
“往后看见我就绕着走，千万千万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随着她话音落下，方康的右手臂立即以一个极为扭曲的角度向上拱起，可偏偏他的身体还被莫离结结实实地踩着，动弹不得。
“啊！”
“啊！！”
方康痛苦万分地连声尖叫起来，一张脸涨得犹如猪血的颜色。
可莫离并未动容分毫，只是满脸冷漠地继续加大力道。
眼看方康的手臂就要被莫离硬生生折断了，晚汐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推阻道：“阿离！差不多可以了！再这样下去他的胳膊要断了！”
“我就是要废了他的这条胳膊！”莫离脸上显现出杀伐的狠绝。
晚汐急得团团转，努力劝阻道：“可你要是废了他的胳膊，他还怎么参加后面的文试？到时候万一查到你头上，影响了你的终试怎么办？你还怎么进崇武阁啊？！”
一听到“崇武阁”三字，莫离手中的力道骤然减轻。
她松开手，把踩在方康背上的脚也挪开了。
“也是。”
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莫离嫌恶地拍了拍手上的灰，低头道：“滚吧。”
方康的脸因为手臂的剧痛而一下一下地抽搐着，他双眼猩红地盯着莫离，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千刀万剐。
可他就是害怕到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还是一言不发地抱着手臂离开了，临走前只留下一个怨恨的眼神。
晚汐看着他那记眼神，心里突然有些害怕。
“阿离，他日后会不会报复你啊？”
莫离却不以为意，只是冷淡地扫了他的背影一眼，就迈步向云梯走去。
“让他来。”
---
从云梯直坠而下，便是一重天。
方才她们所在的二重天主要是育英堂的地界。
育英堂乃五大灵域的仙子修习术法之地，同时兼顾着选拔考试的效能。
而五大灵域：金灵曜、云川林、碧落泉、火焰山、连山骨，就分布在一重天的五角，分别是金、木、水、火、土这五行灵气的孕育之地。
莫离和晚汐就出自碧落泉，而玄越则出自火焰山。
从云梯下来后，有五座云门。
这是通往五大灵域的最快途径。
晚汐轻车熟路地朝碧落泉的云门走去，可莫离却是脚步一顿，转身去了云川林的云门前。
“你不回去吗？”晚汐奇怪地问道。
莫离：“你先回去吧，我想去云川林一趟。”
想莫离应该是要去见那位朋友，晚汐点点头，道：“好吧，完了早些回来。”
“好。”莫离应着，两人各自向云门走去。
云川林孕育木气，四处都是望不到边界的绿景。
莫离抚着竹林中新生的枝叶，一路走到了沁竹轩。
“今日怎么有闲暇到我这来了？”
一道清亮温柔的声音先起，之后便是木轮滚过地面的声音。
莫离看向坐木轮椅过来的木青玄。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素衣，黑色长发柔顺地散在肩头，一如外面的竹林那般清雅出尘。
“心烦。”莫离驾轻就熟地坐到藤椅上，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跟玄越又吵架了？”木青玄似是想到什么，含笑调侃道。
莫离冷哼一声：“他才不值得我心烦。”
话音刚落，侧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响动。
莫离朝侧房瞥了一眼，问：“还有别的客人？”
木青玄望着侧房顿了一下，道：“是因因。”
因因是木青玄养的一只狸花猫，前段时间走失了，莫离还帮着找过。
莫离闻言收回目光：“找回来了？”
“嗯。”木青玄点点头，冲侧房喊道，“因因，出来。”
一只小狸花猫从侧房哒哒哒地跑了出来，跳进了木青玄怀里。
木青玄用手抚摸着小猫，小猫也舒服地眯着眼，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可终于回来了。”莫离端着茶杯打量着小猫，发现小家伙瘦了一些，想来是走失在外饿了几顿的缘故。
小猫在木青玄怀里打量着莫离，像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伸爪想要过来。
木青玄读懂了它的意思，把小猫抱到莫离面前：“你来抱抱？”
莫离有点犹豫：“我吗？”
“试试，你不是心烦吗？抱抱它心情会好很多的。”木青玄不由分说地将小猫递到莫离怀里。
莫离双臂托着小猫，僵硬地一动不敢动。
“她还小，很轻，你可以单手抱着。”木青玄提示道。
莫离便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托到左手臂上，腾出右手轻轻抚摸着它背后柔软顺滑的毛发。
小猫也乖顺地卧在莫离臂弯，眯着眼睛看起来很是享受。
莫离嘴角不觉轻轻勾了起来，神情温柔了许多：“好乖。”
木青玄：“吃了你那么多条鱼，能不乖吗？”
莫离笑笑，问道：“什么时候找回来的？”
木青玄：“昨天刚找回来。”
莫离：“早知道来的时候带几条鱼了。”
木青玄：“下次再吃也不迟。”
抱了会小猫，莫离回头看了眼将黑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木青玄：“你是不是还有一场文理考试？”
莫离点头：“嗯。”
木青玄推着木椅去侧房：“那你等等。”
见木青玄要走，小猫从莫离怀里跳出来，追着滚动的木轮一起进了侧房。
没过多久，木青玄推着木轮椅出来了，腿上还放了几本书，而小猫却不知在侧房里找到了什么好玩的，没跟着出来。
“历年的文理考试多从这几本书里出题，你不妨多看看。”木青玄抬手把书递给莫离。
莫离接过书，露出一个惊喜的微笑：“多谢。”
木青玄摇摇头：“自从我养了因因，你每次来都带小鱼，这就权当是我替因因给你的谢礼了。”
莫离：“那我下次可得多带些了。”
木青玄笑笑，回头看向侧房：“因因，出来跟姐姐道别。”
小猫拖着一根红线跑了出来，跑到莫离脚边，绕着她的腿跑了几圈，红线就这样凌乱地缠在了她的脚踝上。
“这么不想让姐姐走啊？还把姐姐绑起来了？”木青玄一把把小猫抱了起来。
莫离弯腰把脚踝上的红线解开，拍拍小猫的头说：“我走了，下次给你带小鱼。”
小猫像是听懂了，开心地“喵呜”一声。
“走了。”莫离冲木青玄扬了下下巴，拿着书转身离开。
“嗯。”木青玄笑着点头，目送她出门。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屋内却又响起了另一道脚步声。
散在地上的红线另一头被人拉起，玄越一边收着红线团一边从侧房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