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安清清又一次被剧烈的胎动惊醒,冷汗涔涔。好不容易缓过气,窗外,那熟悉的、执拗的破空之声,再次清晰地传了进来,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击在她的灵魂上。
她怔怔地坐在黑暗中,听着那永不停歇般的剑啸,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已然隆起的小腹。那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孕育。
可这个孩子,从孕育之初,就浸染在阴谋、背叛与无尽的悔恨之中。他的父亲,是折翼的雄鹰,他的母亲,是递上毒酒的帮凶。
孩子,你的到来,究竟是救赎,还是另一重无法挣脱的枷锁?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只有窗外那不知疲倦的剑风,一遍遍刮过死寂的庭院,如同一声声沉默的呐喊,消散在京城的漫漫长夜里。
她想起了那个新婚夜。
洞房花烛夜,秦墨接过交杯酒,并未多言,只依礼与她手臂相交。距离如此之近,安清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气息,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冷冽,那是属于战场的气息。她闭上眼,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如同烧红的炭块。
秦墨也仰头饮尽。
放下酒杯,室内又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安清清低着头,盯着自己裙摆上繁复的刺绣,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凌迟。她听着他的呼吸,起初平稳,渐渐变得沉重、迟缓。
然后,“咚”的一声闷响。
她猛地抬头,只见秦墨一手撑着桌面,额角青筋隐现,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死死地盯了她一瞬,那目光像冰冷的箭矢,瞬间穿透了她的心脏。随即,他眼中的光芒迅速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倒在地,打翻了一只圆凳。
成功了。
安清清腿一软,几乎要跟着瘫倒在地。她强撑着,对闻声欲上前查看的宫女嬷嬷低喝道:“将军饮醉了,扶他去榻上歇息!都……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宫女嬷嬷们面面相觑,但见郡主脸色苍白,语气坚决,也不敢多问,七手八脚地将昏迷不醒的秦墨扶到床上,便依言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当房门合拢的声音响起,安清清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扑到床边。
秦墨安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浓黑的剑眉微微蹙着,似乎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某种痛苦。他褪去了平日的冷硬,显出一种与他年龄相符的、近乎脆弱的平静。
安清清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因被搬动而微微敞开的领口。一道狰狞的、暗红色的伤疤,从他结实的胸膛上方蜿蜒而出,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年轻的躯体上。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猩红的锦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一夜,红烛燃尽,黑暗吞噬了一切。安清清蜷缩在床边的脚踏上,望着窗外一点点透出灰白的天光,如同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药效过后,秦墨醒来,并未提及昨夜之事,甚至未曾多看安清清一眼。他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举止言行,依旧维持着一位将军与郡马应有的体面。只是那双眼眸,愈发沉静,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映不出丝毫情绪。
婚后生活,相敬如冰。
一个月后,景王府安排的太医准时前来请平安脉。一番诊视后,太医面露喜色,向着闻讯赶来的景王和安清清躬身道贺:“恭喜王爷,恭喜郡主,郡主这是喜脉啊!已有一月有余!”
“好!好!太好了!”景王抚掌大笑,洪亮的笑声震得房梁似乎都在轻颤,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秦墨,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本王即刻进宫,向太后娘娘报喜!秦将军年轻有为,如今又要添丁进口,真是双喜临门!边境苦寒,战事凶险,郡主如今有了身孕,将军合该留在京中好好陪伴照料才是正理!”
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少年将军留嗣,天家恩泽,一段佳话。
慈宁宫内,太后听着景王声情并茂的禀奏,保养得宜的脸上,笑容一点点僵硬、冷却。她握着凤椅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秦墨是她一手提拔,用以制衡景王在军中势力的利刃,如今,这柄利刃尚未完全出鞘,竟以这种方式被强行留在了京城这个锦绣牢笼里!
“砰!”一声脆响,上好的官窑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四溅,滚烫的茶水洇湿了华丽的地毯。
“好一个景王!好一个‘有了身孕’!”太后的胸口剧烈起伏,凤目含煞,“哀家真是小瞧了他!用这等下作手段,断哀家臂膀!他这是要一手遮天了不成!”
左右宫人吓得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最终,太后还是强压下滔天怒火,下了懿旨,褒奖秦墨劳苦功高,体恤郡主有孕,特准其留京一年,伴驾左右,以示天恩。
旨意传到将军府,秦墨跪接谢恩,脸上无波无澜。只有跟他最久的亲兵看到,将军在接过那道明黄卷轴时,垂下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留在京城的秦墨,被皇帝授予了一个兵部闲职,每日点卯应卯,处理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文书卷宗。朝中同僚或真心或假意地前来道贺,他都只是淡淡应对。
将军府的日子,表面平静无波。
可安清清知道,有些东西,在无声地碎裂。
秦墨搬去了书房居住,与她这个正妻,除了必要的场合,再无交集。偶尔在府中相遇,他看她那一眼,平淡得如同看廊下的一根柱子,院中的一块石头。那平静之下,是比责骂和怒火更让她窒息的冰封。
她开始孕吐,反应剧烈,时常折腾得脸色蜡黄,寝食难安。太医来了又走,汤药一碗碗送进她的院子,效果甚微。景王派人送来了无数珍贵补品,却从未亲自来看望过她这个“立功”的侄女。她像一枚被用过的棋子,被遗忘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
只有在深夜里,这座府邸才会泄露出一丝真正的声响。
安清清因孕中不适,时常夜醒。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她总能听到后院传来隐隐的破空之声。
她曾悄悄披衣起身,躲在廊柱的阴影里偷看。
月色如水,倾泻在空旷的庭院中。秦墨未着官服,只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手中长剑如蛟龙出海,寒光闪烁,划破沉沉的夜色。没有战场上搏杀时的暴烈狠戾,那剑招使得极快、极准,却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与压抑。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困兽的挣扎,带着不甘的咆哮,却又被无形的牢笼死死困住。剑气激荡,卷起地上零落的树叶,环绕在他周身,久久不落。
他就那样一遍遍地舞着,不知疲倦,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汗水浸透重衣,才还剑入鞘,沉默地走回书房。留给安清清的,只有一个被露水打湿的、孤寂决绝的背影。
安清清还知道,秦墨那套擦拭得锃亮、陪伴他历经无数血战的明光铠,被亲兵小心翼翼地收入了箱笼,抬进了库房深处。曾经光可鉴人的甲片,失去了主人的体温与抚触,在京城潮湿的空气里,正无声地、慢慢地,沁出第一点晦暗的锈斑。
这一夜,安清清又一次被剧烈的胎动惊醒,冷汗涔涔。好不容易缓过气,窗外,那熟悉的、执拗的破空之声,再次清晰地传了进来,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击在她的灵魂上。
她怔怔地坐在黑暗中,听着那永不停歇般的剑啸,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已然隆起的小腹。那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孕育。
可这个孩子,从孕育之初,就浸染在阴谋、背叛与无尽的悔恨之中。他的父亲,是折翼的雄鹰,他的母亲,是递上毒酒的帮凶。
孩子,你的到来,究竟是救赎,还是另一重无法挣脱的枷锁?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只有窗外那不知疲倦的剑风,一遍遍刮过死寂的庭院,如同一声声沉默的呐喊,消散在京城的漫漫长夜里。
弹幕确实吵翻了天。
【靠,两个人这是虐恋上了!】一条红色加粗弹幕飘过,道出了所有观众的心声。
光幕上,正反复播放着那几个经典“虐点”:安清清颤抖着手下药时的泪眼,以及秦墨每日夜里那沉默却震耳欲聋的舞剑身影。
【安清清也是深爱秦墨!”】一条弹幕试图为郡主辩解。
【那也不能给秦墨老公下药啊!秦墨做错了什么?他的战场他的抱负呢?”】立刻有人反驳。
【就是!你看秦墨,他什么都不说,可他都快碎了!那匹绝食的战马,那箱底生锈的铠甲,我哭死!”】
【他看她的眼神,平静得像看陌生人,这比骂她打她更让人窒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