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靳这两天主办一宗七品知县被冒名顶替上任的案子。
光材料就看了整整一天,眼睛都模糊了。
闲暇之余,听柳杨过来汇报:“三爷,查到了,陈姑娘进京这几天一直住在城外的破庙,白天就到最繁华的地方讨银子,另外她还到处打听侯爷的情况。
那些字条都是街口的秀才帮忙写的,收了她三两银子。”
韩靳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太阳穴,“秀才带过来了吗?”
柳杨办事稳妥,“带过来了,小得给您叫过来。”
韩靳只简略询问几个问题,又给秀才十两银子,让他管住嘴。
秀才走后,柳杨提醒道:“下午大爷和二爷都送了礼物,您是不是也该准备些。”
韩靳:“大哥二哥都送了什么?”
柳杨:“大爷送了一副画,二爷送了两只鹦鹉。”
韩靳沉思片刻,“准备一套文房四宝,明早送过去。”
陈紫苏等了一晚。
大爷二爷的礼物都到了,三爷的礼物还能远吗!
入睡前,她把一千五百两银票塞到枕头底下,最喜欢的一套宝石头面放到床边,金贵的玉牌子挂到脖子上,这才老老实实地躺好。
今天两个教习嬷嬷看她身体还没好,只教了一些饭桌礼仪。
无非都是些等着婢女布菜,食不言寝不语,不能大口吃东西的习惯,极其简单。
明早从起床开始,由两个嬷嬷亲自指导,让她尽快熟悉公主府的生活。
入睡前,陈紫苏还惦记着三爷的礼物。
她把秋月叫到身边,不好直接询问,拐弯抹角的比划,“三爷平时很忙?比大爷和二爷还忙?”
秋月聪明,一眼看出她的心思。
“三爷是很忙,不过今天没来送礼,想必明个一早就来送了。”
陈紫苏高兴了,“你猜三爷会送什么?”
秋月还真猜不到,“珠宝首饰,胭脂水粉,能送姑娘的无非这些,陈姑娘,您喜欢什么?要不奴婢过去悄悄提醒一下。”
陈紫苏可不敢上门要礼,“你说三爷会不会送我金子?”
长这么大还没摸过金子什么感觉,要是能送她一两个金元宝,她可就再高兴不过了。
秋月笑道:“三爷是读书人,应该不会送太俗气的东西。”
陈紫苏高兴不起来了,她就喜欢俗气的东西。
不过都说三爷大度和善,脾气好,通俗点讲就是好欺负,容忍度高,又不记仇。
过段时间两人成亲后可要一起过日子,如果男人太强势,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相反,好欺负容忍度高,又不记仇,她犯点错,礼数上有所纰漏,他肯定不会计较。
那她被揭穿的机会也就少些。
只要瞒住枕边人,还用怕其他人吗!
陈紫苏摸着枕头底下的银票睡的。
第二天刚刚睡醒听秋月过来通报,三爷派人送礼物来了。
哪里顾得上已经做好准备的两个教习嬷嬷,披上衣服光着脚就跑出去了。
“礼物在哪?”
珠宝首饰她不嫌弃,挑好看的留着,不喜欢的找时间当掉。
有银票更好,金元宝她也不嫌弃。
反正都是白得的。
“陈姑娘,这是我家三爷命我送来的。”
柳杨带了两名婢女,每人都端着一只托盘,上边蒙着精致的手帕,看不出里边放了什么。
他注意到陈紫酥光着脚出门,头没梳,脸没洗,有些不好意思。
眼神躲闪了一下。
陈紫苏双眼放光。
长公主送银票的时候可没用东西蒙着,此刻却用帕子蒙着,肯定是特别贵重特别贵重的东西。
“送我的?”她比比划划的问道。
柳杨看不明白,示意两位婢女揭开帕子。
“陈姑娘,三爷特意让小的把这套文房四宝送过来。”
“文房四宝?”陈紫苏没听明白,瞧见黑不溜秋的砚台,不像黄金金灿灿的,“这东西能做什么?”
柳杨只管传达主子的意思,“三爷说了,送您这套文房四宝,请您每天写一篇字,三爷晚上下了值回来检查,红梅和红袖两个留下来监督,一直盯着您写完。”
陈紫苏反应迟钝,柳杨都走了,她才纳过闷。
所以三爷不光没有礼物,还要让她每天写一篇字?
在梁玉县,读书识字都是有钱人家才会做的事。
她两个哥哥都不会写字。
她能识字,还是因为未婚夫每天读书,她记性好,跟他相处长了才识得大部分常用字。
能写出来的,也就是名字和几个简单的。
如今让她每天写一篇字,还不如让她干活呢。
两个嬷嬷等陶罐走了,把人拉回屋,从起床开始,怎么穿衣,怎么洗漱,怎么梳头……事无巨细,一举一动全都点拨到位。
陈紫苏没收到名贵礼物还要写字,心里不高兴,应付性地跟着嬷嬷学习。
柳嬷嬷严肃,但凡她做的不合格,都要她不断地重复,直到合格为止。
杨嬷嬷比较宽松,不管她做的好坏,都真心实意地夸一句,“姑娘好聪明,一次做的比一次好。”
陈紫苏像个木偶似的,跟着两个嬷嬷学习一上午,累得中午多吃两大碗饭。
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继续学习。
一直到傍晚,柳杨带过来的红梅催促,说是三爷快回来了,让她抓紧时间写出一篇字来,两个嬷嬷才放了她。
以陈家的情况,哪里买得起笔墨纸砚。
陈紫苏之前学写字,还是捏着石块在土地上写的。
红梅将洁白的纸铺在桌子上,把沾好墨汁的毛笔递到她面前,“姑娘,三爷马上就回来了,您快些写吧。”
椅子仿佛撒了一层蒺藜,陈紫苏坐下后,浑身刺痒。
她盯着红梅手里的毛笔,仿佛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这能要人命吧。
“好姐姐,您能不能帮我跟三爷请个假,就说我身体还没好?”
自创的哑语,她比划的不成规矩。
红梅一点都看不懂。
还是秋月对她了解多些,帮忙翻译。
“姑娘还病着,只怕写不出来呢。”
红梅带着使命来的,将毛笔往前递了递。
“姑娘不要难为奴婢,三爷马上就回来了。”
陈紫苏痛苦道:“能不能从明天开始,我保证明天一定写出一副特别好的字拿给三爷。”
红梅铁面无私,无论陈紫苏怎么商量,她就是拖着毛笔不肯放下。
陈紫苏实在没办法,只能抓过毛笔。
不就些一篇字吗,她照葫芦画瓢,不信交不了差。
抓笔的手势她还是知道的,只是使不上力。
笔头太软,落在纸上晕染一大片,黑乎乎的,怎么瞧怎么脏兮兮的。
有心把脏掉的纸扯下来扔掉,又舍不得浪费。
她把之前摆摊秀才帮她写的字条拿出来一张,照着抄一份。
她不过随手一扯,竟然是婉拒婚事那张。
“韩公子,我知道我家门庭不够……”
陈紫苏一边嘀咕着一边鬼画符,都快写完了,才意识到她都写了什么。
“……这门亲事委屈了你。如果你不愿意,收留我几天找到谋生办法,我立刻离开韩家。
并且对外言明是我自己不愿意,绝对不会让外人骂您和韩家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
不过她注意力不在内容上,只盯着黑漆漆的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的丑字发愁。
“这个,”她满脸尴尬,浑身都不自在地看向红梅,“应该能交差吧?”
红梅注意到她脸上黑乎乎的几道笔痕,忍着笑说,“三爷宽容,应该……能交差。”
反正她一个都认不出来。
三爷除非火眼金睛。
早晨,柳杨送完文房四宝回去交差。
韩靳刚换好衣服,准备去大理寺上值,“东西交给她了?”
柳杨笑道:“给了。”
韩靳:“她怎么说?”
柳杨:“她比划了半天,小的没看懂,不过小的怀疑她骂了您,而且很脏。”
韩靳轻嗤一声,“希望她的字能像她的脾气一样优秀。”
还不够丢人,写几个字竟然去找大街上摆摊的秀才。
还给人家三两银子。
韩靳手里的案子比较棘手,到下值时间又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
回到公主府先给长公主和永宁侯请安,之后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静雅苑。
没见到红梅,问柳杨:“陈姑娘的字送过来了吗?”
柳杨刚才问过了,“还没,小的过去催催。”
柳杨还没出院子,看见红梅端着一幅字回来,笑着凑上去:“陈姑娘写完了?主子催呢,快点送过去吧。”
红梅自觉没办好差事,硬着头皮将陈紫苏的字递到韩靳面前。
韩靳什么人?
那是上科的探花郎,一手漂亮的字体连皇上都赞不绝口。
在他眼里,但凡能拿起笔,都得写到横平竖直,干净清爽。
待他看清楚陈紫苏的字,还以为自己被诅咒了。
“这是鬼画符?”
红梅低着头不敢吭声。
柳杨凑过去看了一眼,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陈姑娘这字……颇有风骨。”
韩靳头疼的抚了抚额头,将字收起来,“这事不准告诉任何人,从明天开始,让她酉时过来,我亲自教她。”
陈紫苏没收到三爷的礼物。
紧张不安的送走红梅,急急忙忙回屋里补充能量。
直吃的肚子溜圆多一口东西都吃不下才停止。
都说三爷宽容,应该不会拿她怎么样吧。
“陈姑娘,”秋月打听到情况回来通知她,“三爷说了,让您明天晚上去他的书房,他亲自教您写字。”
陈紫苏险些没哭出来,“这字是非写不可吗?”
秋月也不想难为她,“大夫人是丞相之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能,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二夫人的父亲是皇帝的老师,也是从小读书,各方面都很优秀。
轮到三爷……
当然希望您能优秀一些。”
陈紫苏也想做个才女,也想能歌善舞,可她从小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机会读书识字。
荒废十六年,如今要她一朝赶上大嫂二嫂,不是强人所难么!
原本她也不愿意做这个三夫人,她只想拿点银子跑路。
是三爷非要娶她,她不得已留下来而已。
如今还没成亲就想摆弄她。
也得看她的心情。
住进公主府的第四天,陈紫苏从早学到晚,两位嬷嬷还算满意。
酉时多一点,她换好衣服跟着红梅和秋月来到静雅苑。
韩靳刚回来,找了本女则让她先去书房里抄写。
他则回屋吃饭,大约一刻钟后才去书房。
手里把玩着一只金元宝,注意到陈紫苏握着毛笔像负气似的使劲往纸上戳呀戳。
他将金元宝放到陈紫苏面前,在她眼冒金光扑上来抓的时候,一晃而过。
陈紫苏扑了个空。
她咬着嘴唇,乌黑的眼里似有水珠,既不甘又委屈的瞪着韩靳。
这人不给她礼物就算了,还让她写字。
“想要?”韩靳掂了掂手里的金元宝。
陈紫苏很想有骨气的说不要。
可谁跟金子有仇。
纠结半晌,问道:“想要你就给我?”
韩靳不是吝啬之人,“从现在开始,学习写字,被我夸一次,就给一个金元宝。”
柳杨:三夫人的字颇有风骨!
韩靳:被我夸一次就有一个金元宝。
陈紫苏:看在金元宝的份上,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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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