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靳凌蒙在被子里崩溃地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那个疯女人她怎么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孟文华，你怎么配？！
只有靳海玉这样强大的女人才配做我的母亲，你知道吗，你个神经病！
你那么脆弱，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换我，才不会喜欢你！
我讨厌你，恨你……
另一个房间。
靳海玉靠床躺着，虚弱而又苍白。
胡云巧束手无策地坐在床边，想评论两句可又怕说了靳海玉不爱听的话，惹她再次动气。
“靳凌这孩子我没有白养，她还是认我的。”靳海玉带着微笑说道，虽然很是有气无力。
刚才那一跪，她还以为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要为因为过去的事跟她反目成仇了，这也是一直以来悬在心里的利刃，现在利刃终于安全落地了，她顿时轻松了很多。
“靳凌跟你的感情最深了，打小她就什么都愿意听你的，你就是她的偶像，她肯定不会多想的。”胡云巧附和道，“我想，就算她妈妈现在还活着，她也不会放弃你，而去认亲。”
靳海玉嘴角挤出一个苦笑，兀自摇了摇头。
“她从小就崇拜我，听我的话，从来没有跟我顶过嘴，可是今天……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孟文华的事的？是不是那天你们吃饭，那几个谁多嘴多舌，跟她说了什么？”
胡云巧吓得赶紧摇头摆手。
“不可能，我们什么都没有说的，这个你放心，再说了，她们几个知道个屁啊……”
靳海玉扶住额头，驱赶胡云巧，“你出去吧，我头疼，想睡会儿。”
刚才那一跪，让她很没面子，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感到了极不舒服，想要自己消化一会儿。
胡云巧走了出去。
窗外传来邻居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靳凌出神地看着那妈妈逗孩子的模样，本能的渴望让她想要更亲近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不敢再考虑出门的事，坐到笔记本电脑前，不知不觉地又打开了那本华的日记。
“1999.6.12晴
今天正式搬进新家，新家所在的小区叫康馨苑，就在珞喻路东湖边上，站在阳台就能眺望整个东湖，风景实在是太美了。她为了安静，特意为我买的顶楼，不过16楼还是有点儿高，站在阳台上我还有点儿害怕。
但我今天真的很高兴，把孩子哄睡着以后，大白天的，我们激动的做了好几次，好久都没有这样甜蜜了，或许我应该相信，她还是爱我的吧，至少她愿意给我一个家，可以让我安安稳稳的活着，唉，娘家我已经回不去了。”
华的日记有很多很多，靳凌只在这一篇找到了有用的地址信息。
“康馨苑8号楼16楼。”
她念叨了一遍，打定注意等方便的时候去那地方走走看看，或许可以弄清楚，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是不是像靳海玉、像那些老阿姨们说的那样，是个脑子有问题、精神不正常的女人。
哪个孩子想要一个精神病的生母呢，她宁愿她是那个因为重男轻女才把自己抛弃在雪地里的自私的正常的女人，那都要比精神病好听许多。
晚饭，靳海玉没有出来。
胡云巧进去一看，才发现她发了高烧，躺在床上浑身打颤，给她心疼坏了，慌忙要打120送她去医院。
“怎么搞的，咋发烧了？”她嘟囔着掏出手机，这么多年，靳海玉都没生过病，只是年纪大以后，血压比较高罢了。
靳海玉制止了她，“用不着去医院，吃点儿药就好了。”
胡云巧忙出去找药。
靳凌倚在门口，不敢进门。
“妈……你不舒服吗？”
看着靳海玉痛苦的直冒汗的脸庞，失了血色的嘴唇，她顿时心如刀绞，“对不起啊，下午不该跟你吵嘴。”
胡云巧拿来了退烧药和水杯，靳凌主动接了过来，“三姨你先去吃，我来照顾妈。”
胡云巧看了一眼靳海玉，见她没有反对，便把东西交给她走了。
靳凌在床头放下药和水杯，把靳海玉从床上扶了起来，一接触才发现她病的厉害，后背的秋衣都湿透了，透着寒意。
靳海玉掩饰着自己的脆弱，心中忽然很是恐慌，老的那一天该如何，该依靠谁？
“妈没事，喝点儿药就行了。”
她趁着靳凌去衣柜拿换的秋衣的功夫，抖着手，把药喝了下去。
“衣服放这你去吃饭吧，我自己来就行。”她说道，却没成想，靳凌很快从卫生间端来了一盆热水，手里拿着毛巾。
“妈，你躺好，我帮你擦下身子，这么多汗黏在身上会不舒服的。”
靳海玉顿时很尴尬，可心里也暖暖的。
她们母女俩还没有这么亲密无间过。
靳凌像是照顾一个病人一般，坦然而又熟练地脱掉了靳海玉身上的秋衣，细细地帮她从脸一直擦到了脚。
胡云巧端着饭碗站在床边看着，感动的眼泪哗啦的。
“哎呀，孩子长大了，会照顾人了，海玉以后你老了，也不怕没人管你。”
靳凌一边给靳海玉穿秋衣，一边朝胡云巧说道：“三姨你反应这么大干嘛，这点儿小事我还能干不好吗，女儿照顾妈，天经地义啊。”
“妈，你说是吧？”
“嗯。”
靳海玉高兴地点点头，嘴唇也没有之前那么惨白了。她舒服地躺在床上，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很是满意。
怕退烧药没那么快的作用，靳凌又拿来冰块，用毛巾包着，放在靳海玉的额头上。
靳海玉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靳凌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靳海玉。
这个在外面叱咤风云的女人，什么光环都消失了，在此刻只是一个虚弱的、衰老的中年妇女，她的身材走了样，皮肤也粗糙了，眼角多了好多鱼尾纹，年轻时候的水灵与健康活力早就没了踪影，她甚至一天老过一天。
靳凌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母亲太多，从今往后应该多些时间陪伴她，照料她才是。
想到这些，她自责地掩面哭泣起来。
手机上，条件很好的公务员不停地责问她下午为何爽约，她一个字也不想回。
就这样吧，往后还是一个人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