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太子才不要和书呆子一起上学！”刘瑾嚷嚷着，嘴巴鼓起，眼瞪得铜铃一般大。狠狠将手中的书本、狼毫往地上一掷，气鼓鼓地坐在地上。
身边的奴才婢女们赶忙弯腰躬身将散落于地上的书本一一捡起，表面任劳任怨谁也不敢叫苦不迭。
自从一个叫鄢墨卿的奶娃娃入住了东宫成为他的伴读后，一切都在悄然之中发生变化。
二人性格大相径庭，一动一静，一个热烈似火一个冷淡如水。
就是为了治小刘瑾这一身桀骜不驯的性子，梁皇后在得知鄢大将军凯旋归来第一刻便命人三顾茅庐，声称唯有他才能担任太子太傅一职。
最开始，布置的课业小刘瑾看都不看一眼，大笔一甩，摔书走人还不忘抓起桌上的琉璃珠当弹子玩。梁太后无奈，只好命人将他关在书斋里，太傅布置的课业未完成不得踏出书斋一步。
这下书斋里只剩下他和小墨卿二人大眼瞪小眼。
“好墨卿，你就帮我出去望望风吧，再呆下去都要闷坏了。”说罢拉着小墨卿的手来回晃动着。
一旁的小墨卿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继续沉浸在书本的海洋中。
什么？他可是太子，怎么会有人不听他的话？岂有此理！
贵身太子，命运之路注定和普通人不同，这荣华富贵、万里河山迟早是他的。这突然出现个各方面都比自己强的孩子，即使是自己的伴读刘瑾也是颇不服气的。
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本，小刘瑾得意地咧嘴一笑，心里好奇平日里淡漠如菊的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刚抢过小墨卿手中书本，明明这人视书本如生命，却并没有同他想的那样做出任何据理力争的举动。
“‘国之将兴，必贵其士。*’太子殿下，能否解释这句话的含义？这可是太傅大人给您布置的课业。”小墨卿蓦然抬头，沉静如水的目光直视刘瑾懵懂的大眼，浑身散发着浩然正气。
就是这种冷静得不似同龄人的样子令刘瑾颇为看不顺眼。明明只有十三岁大的小孩跟个小大人似的。
“目前朝中皆以军功论赏，大汉与匈奴大战在即，身为太子，更应该重视如何保家卫国，成天诵读这些之乎者也不是在浪费时间又是什么？”刘瑾下巴高高抬起，双手叉腰，露出一副不屑的笑容。
小刘瑾思忖片刻轻笑一声回应道：“虽然韩非曾言‘儒以文乱法’，然现陛下推崇的其实是外儒内法，殿下贵为太子，注定与那些传统儒生不同，他们生来便要走上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路。而殿下与他们不同的是，殿下乃用人之人，如何发现人才，重用人才，达到才为殿下所用，这才是殿下的使命。殿下尚小，不懂也是正常之事，但若今后仍抱有如此想法真就应了孔夫子那句‘道其不行矣夫！*’”
此番话说得令小刘瑾瞠目结舌，才十三岁的他竟能出口成章，引经据典，指点江山了。霎时间惹得小刘瑾望向小墨卿的眼神中多了分错愕和钦佩。
“这是我爹说的啦！”小墨卿摇手解释道。一改方才严肃正经之色，竟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说罢垂下眼睑，立刻拿起小刘瑾手抢走的书将他红润润的像个熟透苹果般的脸颊遮住。
看着眼前之人如此生动的表情，小刘瑾突然觉得好似有股清泉流进他的心里。
“我若为帝，必定重用墨卿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小刘瑾声音响彻大殿，他用晶亮的大眼看着一旁同样讶异地抬起头的小墨卿，眼神炽热如火。
未过片刻，小墨卿轻咳一声复又装作一副沉稳的样子沉声道:“陛下，恭喜您通过了太傅大人的功课考核。”
说着打开房门，门外空荡荡的竟无人看守。
“殿下，咱们可以出去了。”
刘瑾满脸错愕地望着门外空无一人，掐了掐大腿确认这不是梦。被关在书斋几天了，终于嗅到了自由的空气。他毫不犹豫地牵着小墨卿的手欲往外奔去却被猛地拉住。
“这京城富庶之地任陛下去，只是唯有一处，太后和太傅大人先前嘱咐过，陛下断不可去。”
话音未落，小刘瑾一把扯过小墨卿的衣袖几近将他带入怀中，二人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偷溜出了宫门。
“都同意本太子出去了，还在乎去哪？去哪里不都一样？”
小墨卿闻言摇了摇头，感叹这太子殿下诡辩的本事愈发见长。
*
醉香阁位于京中最为繁华富庶的东街街头，乃京城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之地。俗称“城东醉香阁，城西林音坊。”
小刘瑾领着几个无心功课的皇亲贵戚乔装打扮一番偷溜出宫。当然，身为伴读的小墨卿也跟着他一同溜了出来。几人一路穿过热闹繁华的街头巷尾来到这纸醉金迷的地方寻个乐子。
几人年岁尚小，可一身绫罗绸缎、华冠丽服，一看便是富贵人家。
此刻站在二楼回廊靠着墙，身着红杏纱衣还一边嗑瓜子的女人看着底下的一行模样富贵的少年们瞬间喜笑颜开。赶忙丢下瓜子壳急匆匆地下了楼去。
“小公子，千盼万盼可总算把您给盼来了，些许日子没见了，奴家甚是想念。”女子含羞带笑，绣帕轻掩，拍了拍刘瑾的肩娇嗔了句。
“呵，近日家父看得紧，这课业不完成不放我出门啊。”小刘瑾摊了摊手无奈道。
“哎呀，难怪奴家看近日公子面容憔悴，身形消瘦，准是课业太过用功所致，您放心，奴家这就给您安排妥帖，您只管坐着好好享受一番便是。”
话不多说，女子立刻给他们安排了上好的厢房雅间。
一推开门，满屋脂粉气息扑面而来，身后的尚书之子催颜俊深吸了一口，只觉香气酥麻入骨，难以自拔，顿时躺地不起。
“颜俊，好歹你一个尚书之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怎么今儿这才进门就如鬼魅上身般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了？”
一旁的丞相之子刘禅满脸嘲讽地看着地上地催颜俊。再次抬头，脸上已是满脸堆笑。
“殿下，请。”说罢侧身恭敬行了一礼。
十四岁的刘禅早已学会了见人下菜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只是这招，对生性肆意妄为尚且血气方刚的小刘瑾不管用。
“这里没有什么殿下，只有这长安第一公子哥。”小刘瑾垂眸，大步迈向席位正中央，桌上美酒佳肴具齐。
“是是是，殿，公子风流倜傥，论这整个长安也无人能及。”说着还不忘将紫檀木椅从桌下抽出让刘瑾落座。
待刘瑾落座后，几个公子哥也坐了下来，谁都想坐刘瑾旁边，明里暗里使着眼色谁也不让谁。只有小墨卿一个人静静坐在一角，仿佛与世无争。
未稍片刻，老鸨红杏领着几名身着薄纱的美人们轻推开门。刘瑾嘴角上扬，得意一笑，望向角落里鄢墨卿淡漠依旧的神色中多了几许得意之色，好似在向他炫耀：看吧，爷的排场不比你大，少拿书中之语训教本太子。
真活脱脱一纨绔子弟。
尚年少的墨卿兀自坐在角落沉默不语。突然他只觉得周身空间愈发局促，一股说不上来的刺鼻脂粉气味钻进自己的鼻中。
只见一旁的尚书之子左拥右抱，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美人早已被他几近揽入怀中。
“真的是酒不醉人自醉啊，颜俊兄，切莫急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话音未落，临宴侯之子人蔡贤趁其不备将其中一美人夺过揽在自己胸前，豪爽一笑。
“二位好兴致，美人在旁，**入股，本是风流雅事一件，可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普天之下，孰先孰后之理？”丞相府公子李禅双眼微眯，意有所指。
言罢，崔颜俊、蔡小侯爷似是恍然大悟，面色如土，赶忙将各自怀中的美人向外推，好似在扔两块烫手山芋。
这下二位美人可不高兴了，面色一黑，可她们也识趣得很，知道这几位纨绔公子哥中谁是老大，便立时换了副面孔，继续千娇百媚得眨巴着他们柔情似水的媚眼袅袅娜娜扭着纤细的柳腰，一人揽着刘瑾肩膀一边，在他耳边娇滴滴地笑着。
刘瑾倒是无心流连这富贵温柔乡，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角落一边面色依旧沉静似水，目光寒凉如冰毫无波澜的鄢墨卿。
又是这副超然物外的眼神，刘瑾心里暗自不爽。一旁察言观色的李禅看出了些端倪，拍了拍两位美人的肩，指了指角落。
本以为一人独坐于角落便不会有人找惹自己，早已冷眼旁观的墨卿只觉得方才闻到的那股脂粉味越来越近，回过神来，二位美女早已来到自己身侧还向自己盈盈一笑，笑的花枝乱颤。
二人手拿秀怕给自己斟了杯酒。
年仅十三的墨卿哪里喝过酒，他只听过爹爹在军营里同士兵们对酒当歌，酣畅淋漓，一碗碗烈酒下肚，互相诉说着豪言壮语。而那时，娘正在在家中后院埋下祝捷酒，翘首盼郎归。
面前这杯用玉器乘着沾染了脂粉味的酒，小墨卿确是第一次见。美人的纤纤玉指来回摩挲着杯身再缓缓递给小墨卿，他也缓缓接过，指尖传来的是美人玉指留下的余温。
一盅酒下肚，只觉得喉间火辣辣的，一阵眩晕感袭来，令他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
一改方才沉静似水的模样，此时的小墨卿赤红色的双眸晶莹闪烁着，晶莹如玉的面庞早已被醉醺醺的酒意染上两片坨红。
“哎呀，此酒据说是由酒圣九酿九曝，历岁亲自酿制而成。后劲儿多多少少会有些大，只是没想这位小公子却如此不胜酒力……”说着说着其中一位以帕掩面轻笑出声。
忽然间，二人只觉对面一阵阴风袭来，小刘瑾面色阴沉地望着她二人，二人识趣，施了一礼便先行告退离开。
这下厢房内只剩下四个纨绔小公子和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墨卿。
待二人走后，屋内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熟睡的墨卿。只见他侧着身一边枕在手臂上。
“还真没看出来，这鄢家小子平日里冷着谁都欠他钱的脸，这仔细一看竟是个美人胚子。”催家小公子凑近摸了把墨卿凝脂一般的脸颊。
这催颜俊，平日里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此刻在一帮狐朋狗友面前原形毕露。
小刘瑾心里暗自不爽。于是道：
“催小公子，墨卿可是鄢大将军的儿子，你放尊重些。”小刘瑾坐在椅上，眼睛死死盯着催颜俊方才揩油的那只大手，满脸厌恶之色。
“公子，你看他那风骚的样子，一双赤眸好似能勾人魂，哪里同鄢将军、鄢夫人有半分相似之处？我看哪，这八成是鄢将军或者其他人半路捡回来的野种。”
话未说完，小刘瑾便一拳挥了过去，打得催小公子鼻青脸肿，一旁的李小公子和蔡小侯爷只能瞪着大眼大气不敢出一声。
半梦半醒间，他只觉得周围分外嘈杂，周身倏然间轻盈如燕，只觉四周温暖一片。待他悄然睁眼，小刘瑾俊俦无双的面庞映入眼帘，朦朦胧胧间，他好似看到额前一抹芙蓉印，星眸如墨，乘羽鹤而归的仙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自醉香阁出来已是子时，门外一人牵了只马从暗处走出，向小刘瑾躬身施礼。
小刘瑾罢手冷声道：“备轿。”
未稍片刻几人抬了顶女轿迤逦而来，先将小墨卿抱上轿，小刘瑾瞥了黑暗处一眼便转身上轿，待女轿消失在夜幕中，隐匿于黑暗中的少年才缓缓走出露出一张秀丽面容。
“殿下乃用人之人，如何发现人才，重用人才，达到才为殿下所用，这才是殿下的使命。”
夜色已深，周边寂寥无声，今早小墨卿的话语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若为帝，必定重用墨卿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当时的他信誓旦旦地将自己内心所想脱口而出。想到这里，小刘瑾不免发出一声嗤笑。
墨卿，本太子定要重用你。
“你看他那风骚的样子，哪里同鄢将军、鄢夫人有半分相似之处？我看哪，这八成是鄢将军或者其他人半路捡回来的野种。”
想起方才催小公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小刘瑾手掌狠狠攥成拳，望着一旁笑墨卿酣睡的面庞，心里拧做一团。
墨卿，只有本太子才能欺负你。
*《论语·卫灵公》*《韩非子·五蠹》
【5.29留言】第二章剧情做了较大改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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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公子做客醉香阁，刘瑾轿内暗生情愫（5.29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