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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千钧誓

二人一路闲谈,沈君铎告诉了裴暄案子当前的进度,自亲眼看到“火人”,再到消息意外走露引起民心惶惶,到现在也没查出太多名堂,只是查清了死者身份。

“死者韩约,今年二十有六,扶余巷杏花酒楼的少东家,身份倒是平平无奇,未曾入仕,可他有一个贵重的岳家,闵川城主谢旭最疼爱的小孙女,是他一个多月前新娶的夫人。”

裴文瑾静静听完,对死者身份没什么表示,倒是眉头一挑:“人都成了一捧飞灰了你还能找到他姓甚名谁,本事不小啊?”

沈君铎道:“你当时远远看着,没有和他近距离接触,我看到了他的脸。虽然布满脓疮,形容可怖,好在骨相不妨辨认,第二天就找人给他画了像。但也就查到了这些,他何时去的丞相府,又是为何变成那副模样…我带人跑了几天,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家人皆不知情?”裴文瑾问。“若是父母亲朋不知情也便罢了,他那新婚娘子你可有派人问询过?”

“这正是麻烦之处。”沈君铎轻叹:“谢城主向来好说话,出事后我带人拜见,他声称孙女伤心欲绝生了郁症,不好见人。我师父给他干了多年的活儿,他的脸面都没有丁点用。之后再问他的父母和酒楼伙计,都说韩约性子孤僻,嗜书如命,不常与家人沟通。”

“还有一点…”沈君铎突然想到那晚:“韩约死前声声唤着‘云娘’,企求不成便狠狠咒骂,她定与韩约的死有关,可据我所知,他那新婚娘子名叫谢蓉,小字令仪,皆与那“云”字没有干系…”

“云娘…”裴文瑾沉思,默默梳理着沈君铎说的话,有些出神。

沈君铎往周围一看,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离百香楼极远了,此处倒是离师父的府邸挺近,于是看了一眼天色:“问询记录收在公堂,我为了方便查看对照,便弄了一份拓本放在我师父那里,此处距离师父家不远,你若不嫌,跟我去一趟如何?”

沈君铎目前也住在梁砚那里,这是邀他回家?

裴文瑾回神,看了他一眼,情不自禁想起在丞相府发生的事,因沈君铎误认,强势的要求他跟他回家…想到这里,裴文瑾轻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沈君铎以为自己有说错什么笑话,皱了皱眉。

“没有。”裴文瑾清清嗓子,胡诌道:“突然想起了刚才瑶儿醉酒的样子,蛮横不讲理,可爱的紧。”说完就先一步走了。

沈君铎盯着他的背影,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白袍,外罩轻纱,在夜里显得格外不真实。

和他妹妹又有什么关系?

见人走远,他忙追过去:“你知道往哪里走吗?还有…跑那么快干什么?”

裴文瑾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没说话,示意他赶紧跟上。

梁砚同萧景融一样,都是从龙的功臣,除此之外,还有绥疆王魏允征,继安王江嵊。乾安王朝延续了十八代,断在了三十六年前延兴帝那一代,灭国换政之际,元晟太子携宗室贵族子弟十二年筹谋,终于在二十三年前复国成功,太子称帝,改国姓为元,循旧乾安年号,是为乾安元年。

如今是乾安二十四年初。梁砚因伤致仕,早早便不问朝政,皇帝愧疚,给了他在闵川过得自由富足的承诺。

天子一诺,千金不换,沈君铎带裴文瑾来到了一座看起来十分奢华阔绰的府邸,门口竟无人值守,沈君铎上前扣了三声门环。

朱红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花白的脑袋探了出来,见是沈君铎,连忙大开府门。

“公子。”老人目光有些混沌,佝偻着腰,恭敬地让出路来。

“钱叔,知节还没回来?”沈君铎大步走了进去,裴文瑾慢了他一些,在老人关上门后扶了他一把。

老人意味深长的看了裴文瑾一眼,后者微微一笑。“还没回来呢,不过,主人今日回来了,特地让我守在门口等着公子。”

“师父回了?”

钱叔“嗯”了一声,“不过公子待会儿说话要注意一些,别和主人呛嘴,主人今日心情不大好,特地在正堂等您用饭呢。”

沈君铎觉得好笑,自他来闵川,师父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事出反常,梁砚平常虽然待他不错,但公务繁忙,他也觉得矫情,可从来没有特地的等他回来过。更何况,师父知道他总是偷溜出府去百香楼,不常在府里用饭。

沈君铎看了一眼裴文瑾:“让钱叔先带你去我院里,我去看看师父,兴许是案子的事。拓本在我书房桌案上,你自行翻看。”

“那么放心我,不怕我搞什么鬼?”裴文瑾抬眼问他,好奇他竟放心一个陌生人进自己的地方。

沈君铎撇嘴一笑,“那你会吗?你是他的故人,我们现在又拴在一条绳上,你有什么理由给我使绊子?”他眸中神色复杂,静了半晌,突然就想逗逗裴文瑾:“你若是搞鬼,就把你把你锁在院里,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辈子也逃不出去。”

裴文瑾没说话,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刻意做了一个“我当真了”的可怜表情。

沈君铎看这个表情,有点可笑,又有点荒诞,盯着他的侧脸,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哑口静默。

“钱叔先带文瑾公子过去,再沏上一壶寿山春。还有,知节回来了告诉我一声。”他朝钱叔使了个眼色,再次看向裴文瑾:“不巧临时有事,还请文瑾公子稍等我片刻。”

裴文瑾犹豫了:“我今日还要回去,瑶儿他们并不知道我出来了,不如…案子的事,我们明天再商议?”

沈君铎还没说话,钱叔却笑了:“文瑾公子,老奴看着我家公子长大,公子还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如今既然已进了家门,天色又是昏暗,公子不妨住上一晚…至于公子的亲友,您告诉老奴您住在何处,让人知会一声便好。”

朋友…

裴文瑾瞥了一眼沈君铎,后者却不做任何表示,他淡淡勾唇一笑,心想:光瞧着这些日子,我和他可算不上什么朋友。

话都说到这里,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裴文瑾躬身:“那我就不客气了,还麻烦老伯带路。”

“记得等我。”沈君铎看着他走,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钱叔悄悄回头一眼,点了点头。

梁砚找他,果然是因为案子的事。沈君铎刚到正堂,梁砚一口闷了一杯酒,手上提着的酒壶一倾一倒,即刻又倒了一杯。“谢旭答应了,他说这些日子令仪身子好了点,一心想着替夫君做些什么,就约了明日让公堂带人过去。”

“你一身旧伤,再不忌口神仙也救不了你。沈君铎夺过他手里的酒壶,并给他倒了一杯茶。“前些日子看他态度强硬,一脸的事不关己,即使是为了谢蓉,也不该答应的那么突然。师父是担心…”

梁砚不满的瞥了酒壶两眼,“若事关城主府,突然松口,恐他们提前对好了口供。”

公堂之上,最怕犯人串供,案子越来越复杂不算,就怕时间拖得久了,苦主家里也闹起来。

韩约的母亲嫂子这些日子来问过七八回了,回回都不知道怎么给她们一个交代。

沈君铎眸中一暗,坐在了梁砚身侧,“明日我亲自带人看看,不管怎样,肯开口就不怕有破绽。”

梁砚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你派知节去屠晚城了?”

沈君铎淡淡道:“嗯,去查证一些事情。”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些日子发生过什么事情,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当年流放我亲自送行,裴暄一身的伤,根本熬不过北域的苦寒,我亲眼见他咽气…”梁砚越说越来气,看沈君铎的样子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要师父说多少次你才信,裴暄他不可能还活着!”

“那你倒是把他尸身在什么地方告诉我!”沈君铎倔脾气一上来,难免有点大声,平静下来了之后看向梁砚,斩钉截铁道:“我带人按照你说的地方找了十年,他若是真死了,见不到他的尸身,我便永远不会相信。”

“倔种!”梁砚气急了,狠狠骂了沈君铎一句:“让你养伤你不安分,让你别管那么多你偏要管,阿铎,你有几条命够你嚯嚯!啊?十年前的北域比现在还要冷上很多,山多人少,遇到雪崩连个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连我…都是死里逃生才能站在你面前,裴暄是病死的,我让人埋了他,雪崩之后万物覆于风雪,能找到就怪了!”

“况且…”梁砚声音逐渐颤抖,骂的有些眼红:“景融全家获罪,处死的处死,充妓的充妓,叛逃的叛逃…暄儿是景融最后的牵挂,也是最有他风骨的孩子,我愧对老友没有护好他,不比你着急!”

“师父…”沈君铎鼻头酸涩,同样红了眼眶。“对不住,可我没法说服自己放弃找他。对他的事,我悔到心里了。”

梁砚伸手又把酒壶夺过来,嫌杯子太小,直接对着壶嘴灌。灌完又看向沈君铎,声音虚了些,“你说说你那么多年了疑心多少人,你连你师父都不信…我眼睁睁的看你继续疯魔下去,却没有丁点办法…阿铎,你心中的执念太重了。可你总要明白,旁人再像,他也不可能是裴暄。”

少年将才,鲜衣怒马,十六岁上战场杀敌初露头角,十九岁金銮殿受封大将军,如此英骨,无人可替!

无人可替…

沈君铎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低着头,梁砚看不到的脸。

那张脸平静,寂寥,疯狂,眼中似有千灯明灭,却像是打定了主意,始终盯着自己的手心,那里已经被扣出了道道血痕。

梁砚喝醉了,一晚上被沈君铎气得不轻,早早就打发他回去歇息。

沈君铎并没有立刻回去找裴文瑾,他孤身坐在庭院中的台阶上,一把长剑横放在膝头,剑鞘上裂了一块,剑柄上嵌着的同心玉也碎了。

沈君铎从怀里摸出从师父那里坑来的玲珑玉,比了比,还是觉得配不上。

他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剑身,喃喃道,谁都配不上,包括他自己。

等到钱叔报信,他才握住长剑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被“派”出去的知节此刻正在院子里等着沈君铎,他的身边,跟着一位身形佝偻,粗布麻衣,看起来年龄很大的一个沧桑妇人。

妇人眼中蒙了一层白霜,应是瞎了。

知节刚要开口,沈君铎眼里阴鸷,抬起手打断了他:“等会儿再和我汇报。”他一指老妇人:“带着她,跟我进来。”

屋内烛火熄了一半,温馨朦胧,沈君铎带着一身夜里的冷气,定定站在了床榻前面,掀起了半边帘子。裴文瑾微微侧着身,呼吸清浅的几乎都要听不到了,睡得极其安稳。

躁动的心好像被轻抚了一下。

他退后一步,哑道:“来吧。”

老妇人被知节扶到了窗前,佝偻的身躯颤颤巍巍蹲下,伸出一双树皮似的枯萎的手,摸向了裴文瑾的脸。

从下巴,摸到鼻峰,再到眉眼,老妇人摸了很久,知节他们也等了很久。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自家公子,公子那双深邃的眼睛一动不动,眼里的光却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良久,妇人收回了手,缓缓摇了摇头。

沈君铎还想问明白她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是文瑾,还是不是裴暄…

“公子…”妇人沙哑枯涩的声音响起,再次摇了摇头:“不是裴将军,他是文家的那个孩子,名字还是我取的。文瑾的娘没了之后,他一直都是我带着,和我的小孙儿一样,在我身边长大…我不会认不出的。”

沈君铎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手指一颤,竟感觉到了窒息。

知节不忍心看沈君铎这个样子,知道他需要冷静,于是默默的把妇人带了出去,给沈君铎一个能不用戴着假面,大口喘气的地方。

沈君铎愣在原地很长时间,那掀起的半边床帘没有合上,他能清晰的看见裴文瑾安静的睡颜。

不知不觉的,他手里卸了力,长剑摔到地上,砰的一声。

他手忙脚乱的把剑拾起来,放在窗前的檀木小几上。然后,他收拾了自己的表情,从茫然回归冷漠,一步步走向床榻。真到了裴文瑾身边,刻意伪装的冷漠似乎又有些破碎。

他蹲在榻前,抬手勾了勾裴文瑾松松垮垮的领口,那处的骨头苍白似雪,瘦骨嶙峋,他快速瞄了一眼,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定定看了半晌,哑声道:“最后一次,我把你当成他。”

心脏疼得厉害,像被一箭穿过。沈君铎蹬掉了鞋,轻轻躺在裴文瑾身侧的方寸之地,鼻间涌来一股药香。

他忍不住伸手,搂住了眼前人盈盈一握的腰,慢慢收紧将人按在自己怀里。小声哽咽着喊了一声:“哥哥…”

身后贴着的胸膛越发颤抖,那人像是要碎了。

在阴影中,裴文瑾一动不动,呼吸依旧平缓,却轻轻睁开了双眼。他嘴唇紧抿,像是被身后人带动一般,同样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