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雪兰四下望着无人,这才进了江苑屋里关上门。
“宋十二已被长岭送到驿站医治,大夫说命能保住,只是伤势太重,日后怕是会落下病根,缠绵病榻。”
对此江苑并不惊讶,淡淡的将头上朱钗卸下道:“人活着就为一口气,未给他家人复仇,他不会轻易去死。”
她算无遗策,淡定自若,雪兰见了不由心生敬佩。
接过她手上的头饰,好好的放在首饰匣中。
“宋十二确实是指控张大人的唯一人证,可张大人称得上琼州的土皇帝,只要他们沆瀣一气,无异于是蚍蜉撼树,有他没他又有什么分别。”
雪兰求知的样子让江苑心生欣慰,这丫头总算是被磨炼出来,聪明了许多。
“区区人证自然不能撼动大树,有时想扳倒权高者,也并非要正面针锋。”
“谢霆燕见微知著,将人放到他手里自有大用。”
“而我们,只需在他后面吃口汤就好。”
雪兰听的一知半解,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想要询问。
窗边忽而刮起劲风。
她还未回神,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掌,已经握住了江苑脆弱的脖颈,举着直接将人撞在身后的柱子上!
“大胆贼人!休要伤害我家姑娘!”
雪兰忙去拍打黑色劲装的来人,却在看见他面容的时候惊愕的咽下口水。
“小……小侯爷……”
刀削般的下颚微扬着,轻蔑的细长双眼透着寒光,看着她仿若在看一只蝼蚁,轻而易举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凶神恶煞,轻蔑张扬,心狠手辣。
此时他黑衣玦飘动的样子,像极了京城内传言的地狱修罗。
雪兰一下白了脸,丝毫不怀疑若自己有一点反抗的举动,这人接着就能扭断自己的脖子。
巨大的恐惧如蚂蚁啃咬,从心脏到全身。
惊得她不由自主的退后。
没了丫鬟碍事,谢霆燕才将目光放在江苑脸上。
看着在他巨大力道下面容青紫,眼神涣散的人,残忍勾起唇角。
“弱小无辜?”
“娇弱心善?”
“皇后娘娘真是好雅兴,瞒的臣好苦。”
柔弱?
长念酥?
分明就是她用来试探他的工具!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为了往上爬,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
“树林偶遇也是你刻意为之是吧?”
“步步为营,满心算计,祸国殃民,草菅人命!”
“披着一层柔弱无助的皮也掩盖不了你的本性!”
无法呼吸的江苑只觉得胸口憋的都要炸开。
她昏昏沉沉承受着他滔天的怒火,心下却暗骂那个传递消息的狗东西,就不能晚两天再传吗?
她眼底一瞬间的恼怒被谢霆燕精准捕捉。
没什么怜香惜玉。
一拳头送上她的肚子。
钻心的绞痛令江苑脚趾都蜷缩,忍不住想干呕,可脖子被他抓住,那股气堵在胸口,跟刀一样切割她的五脏六腑,极其痛苦。
雪兰也被这一拳头惊醒,看着江苑面若金纸,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极度惧怕变成了对强权的愤怒。
她猛的冲上去咬住谢霆燕的胳膊,嘴里含糊不清!
“姑娘被陷害命都要没了,哪有功夫跟你刻意为之!你明明也去了江府看见了我家姑娘的境遇,怎还如此污蔑她!松手!”
她能想到的,谢霆燕也能想到。
可被杀害的戾气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平息的。
尤其是,还是那种羞辱式的暗算。
尤其是……她还是为了那个狗皇帝,动手杀了他!
恼怒更甚。
谢霆燕手一挥,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雪兰扔出去三丈远,当即就吐出一口鲜血。
她浑身像散了架似得疼的要命,可她无暇顾及,慌张看向里面。
“姑娘!”
他扔雪兰给了江苑喘息的空间。
江苑摸到自己未拆下的发簪,抓着他的领子就贴在他怀里。
“江苑!”
耳边的怒吼震的她头皮发麻,她趴在他怀里软弱无力,簪子却稳稳地抵在他的脖颈。
她沙哑着嗓子:“别跟被始乱终弃似得喊个不停,等下将刘府的人都招来了,你也不好收场。”
谢霆燕看着无力搭在他肩膀的那一截皓臂,软弱纤细,一折就断。
就这还妄想用簪子就能结束他的性命?
“同样的招数,你以为我会上当第二回?”
她当然不指望。
但结合前世的经验之谈,每次她朝着他撒娇吹气柔弱无骨的展现女人魅力的是时候,他都会僵住然后清醒。
不能保证完全有效,至少能让他先冷静下来。
江苑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抓着他的领子往上垫脚,就那么贴在了他紧绷的薄唇上。
柔软的触感让震怒的人瞳孔猛的瑟缩。
他扯着她的后脖领子一把将人甩开,后退三步远。
“你不嫌脏我还嫌脏!”
江苑早已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脖子和肚子火辣辣的,后背那没好利索的鞭伤也凑热闹的泛着痒意,让她整个人都烦躁的很。
之前她看谢霆燕还挺顺眼,如今发现他不过也是被愤怒啃食的凡夫俗子。
看见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口,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的长岭,她吐出一口浊气。
“门关上。”
长岭下意识看向谢霆燕。
“关上!”
江苑一声厉喝,气势不怒自威。
长岭退了出去。
江苑用胳膊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满脸的疲惫。
“邪火撒完了?”
谢霆燕就冷冷的盯着她,手不停蹭着嘴唇,好似她的触碰让他多恶心一般。
江苑看着逐渐红肿的嘴唇不耐的皱眉:“你的线人既然知道我给聂云举荐了李知聿,定也知道宫中圣旨已下,马太升不日便到达琼州接我回京复命。”
“你明知道杀不了我,还要让我受这些皮肉之苦,谢霆燕,你还是个男人?”
他的手掐在她脖子的一瞬间就已注定两人撕破脸皮。
小侯爷也不叫了,柔弱也不装了,连名带姓,引得谢霆燕更是怒火中烧。
“我说你好端端怎会管马太升的闲事,原来早就打好主意利用,你的手段真是一如既往的烂。”他危险的眯着眼,满眼不屑。
江苑不甘示弱:“那名不见经传的徐昌不也被你收入麾下,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
“我那是堂堂正正的施恩!你那是什么?勾引上位?”
“怎么,你在我们两个床底下听见我勾引他了?”
谢霆燕脸色涨红:“说这话你还知廉耻?”
“你睡我床上那会儿怎么不说礼义廉耻?”
“那是你强留我!”
“你那么清高那你怎么不拒绝医治直接去死?”
“不是你非要救我?‘臣自请赎罪自请赎罪’说了几十遍你听了吗?”
“雪地里趴在那跟狗一样说不甘心的不是你?脏心脏肺的东西,早知道那会儿就应该让你去死,就不用最后逼宫到我头上来砍了我脑袋!”
“你不脏,你嘴上甜言蜜语哄骗我最后一根银针□□喉咙,腌臜!”
“腌臜你也欠了我一条命!临死前还说要这辈子还我救命之恩你还了吗?嘴上说的好听,实则看着我自生自灭,忘恩负义之辈还有脸说我?”
“本侯若忘恩负义你不知道要死多少回!”
“没死就不算忘恩负义?那你刚才掐我打我怎么算?”
“你将你老情人胡乱举荐,我不杀了你都是轻的!如今一顿打算的了什么?”
“你个乱臣贼子行叛逆之事,我为国分忧何错之有?别说我今日只是举荐人才,就是来日他人问起,我说我为我姐夫谋出路都是情理之中!你又以什么名义来给我定罪?”
你一言我一语,江苑嗓子都哑的不成样了,还是不落下风。
倒是谢霆燕声音弱了下来。
前世李知聿和聂云联手后屡次坏他的事,常在朝堂之上给他找麻烦,但归根结底他们二人也是为了当时的朝局,只是立场不同,他也不能无故向其发难。
可如今人家还什么都没做,朝堂局势也与前世不同,似乎他也没有理由因为未发生的事就针对他二人。
因不存在的事迁怒于江苑,倒显得他理亏。
他皱眉抿唇,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反驳理由,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无故偷袭朝廷命官,也是罪。”
江苑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我偷袭你什么了?你上来就抓我脖子要掐死我,反倒是我该告你草菅人命!”
“还说没有?你不是用嘴唇偷袭了吗?”
“我那是……”
江苑一懵。
嘴唇偷袭,那不是亲吗?
“我要不亲你你现在指不定还要怎么折磨我,我这是为了让你快速冷静,再说了,又不是第一次,装什么纯情呢?”
空气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江苑看着他漆黑的脸突然一阵愕然。
“你不会第一次吧?”
她突然想到她在后宫确实听过几个贵妃闲时打牙祭,说过谢霆燕人长得俊美身材好能力强,但是被人下药之后一点反应也没有,怀疑过他那方面不行来着……
视线不由往底下挪,谢霆燕脸已经黑的跟锅底灰一样。
“江苑,别找死。”
她挪开目光。
视线飘忽。
原来是不行。
怪不得亲一下都这么敏感。
谢霆燕看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没想什么好屁,但是刚才两人针尖对麦芒的一顿话已经让他的怒气消了大半。
再看她人都快虚脱,脖子底下一片青紫,却还跟个狮子似得与他对抗,内心不免生出疑惑。
她如今看上去并非是吃不了苦的人,那前世为何还要将自己塑造成那样娇贵?
嘴唇嚅动,想问清楚,可紧接着他又觉着自己有病。
无论如何,江苑草菅人命,随意喊打喊杀是事实。
吹耳边风让皇帝懈怠朝政昏庸荒淫,也是事实。